张映熙看着她准备跟宗继一道会含章殿去的架势,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祈求。霍存见状暗暗叹气,心说张映熙就算是失忆,也还是逃脱不了这情债啊,他这摆明了是想为红烛求情,甚至顺带着想要央她善待何宾白。
她走到张映熙身边的时候,俯身下去在他耳畔轻言:“朕把红烛跟何宾白都交给你,手段是软是硬朕不管,朕只要一个结果。”
张映熙知道霍存这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尽管问出话来交差的担子落到了他身上,可毕竟这样处置权才能完全到他手里,天下怎么可能有白拿的好处呢。
“那臣……”霍存说话时并没有刻意避开宗继,宗继听了这话,问霍存自己还要不要留下来处理收尾。
“老师跟朕回去吧,朕身边离不了人,正好朕也有话问你。”
“是。”宗继表面上应得痛快,心里却是叫苦不迭陛下这肯定是要问红烛跟他什么仇什么怨了,可是他自己都没想起来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一位风尘女子,哪里来的说法交差呢!
郑无止是在一天之后,宫人一夜间全都传开了的时候才知道的有这件事。他还诧异为什么霍存没有派已经跟红烛接触过一次的自己去办这件差事,后来想了想自己对于皇帝陛下近来的冷淡态度,就坦然理解为什么人家对自己没有好态度了。
外头各宫各司的人都对赐闲宫愈发的冷淡了,郑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回头再一瞅郑无止一直没有人任何打算,真等着过一天是一天的状态,更是急得快要吐血,奈何正主自己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半分动作。
但是夜里,门可罗雀的赐闲宫竟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都退下!”众宫人见皇帝陛下孤身前来,是又惊又喜,正准备着七手八脚地去讨陛下欢心,可是一听这话哪里还敢多留。陛下许久不来赐闲宫跟他们家端郎阁下亲近了,好容易来一趟,当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他们哪儿敢逆着呢。
郑无止倒是依旧那样一副随性的样子,也不拘礼,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又收了回去。
“朕想喝酒!”霍存嚷嚷道。
郑无止没反应,不理会她。
“郑无止,朕要喝酒!”霍存见郑无止拿她的话当空气,一下子耍起了脾气不干了,尽管恶劣,但是只有在他这里,她才能卸下所有的架子,随心所欲地做一个骄横任性的小女人。
就算郑无止对她态度已经不复以往了,她还是觉得只有赐闲宫这里是躲开半日尘俗喧嚣的世外桃源,许是习惯吧。
每一次她主动跟郑无止示好之后,郑无止依旧冷若冰霜的态度让霍存永远在心里对自己发誓不再倒贴,可是每一次又坚持不了几天就认怂反悔,就算没有别人知道,这几次三番的,霍存自己都鄙视自己。
难不成她已经成了一个色令智昏的皇帝了?要不怎么解释郑无止没了对她千依百顺的态度之后她还这么拿得起放不下的?
霍存不想承认她是因为不习惯郑无止长久的陪伴温存瞬间中断而恍觉珍贵,想要抓住,想要珍惜,一千一万个不想错过。
可是她又明白郑无止这样多半是因为自己腹中这个一夜春宵的结果,自己没法割舍掉这边这个跟宗继的纠缠,郑无止就不会再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信心。她无法做到为了郑无止去断了宗继,舍了这个孩子,就算没有宗继,也会有别人分帝王之宠的。
所以她又是羞恼,又是愧疚,这才放下骄傲,几次三番得主动示好示弱,一则是补偿郑无止,二来也是在无形中探郑无止的底线,一收一放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放风筝的技术这么高超……
郑无止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有些故意胡闹的霍存,神色除了冷漠就是严肃,就像一个拒绝有蛀牙的小孩子再吃糖的严父。
霍存嘟起了嘴,开始委屈巴巴地哼唧:“他们都不让朕任性,只有你愿意哄着朕顺着朕了,怎么今日你也跟他们一伙的了……”
“这还没喝醉,也没发烧迷糊,怎么就开始撒泼耍赖了呢?”郑无止上前去伸手探了探霍存额头的温度,有些无奈地叹气。他原本没打算对霍存有这些亲昵的动作的,刚刚上手也是真因为霍存的哼唧怀疑她是生病发烧了不清醒才有的举动,出于担心才没顾那么多。
不想霍存直接就顺势抓住他探过来的手就不放了,两只爪子紧紧抱住贴在脸侧,像一只腆足的小猫一样舒服满意地眯起了眼睛。
“见过借酒装醉吐露真言的,可没见过你这样凭白地就直接耍赖撒娇的!真是!”郑无止尝试着抽了两下也没把自己的胳膊收回来,又顾及着霍存有孕身体脆弱,不敢真的使蛮力,于是只能缴械投降。
说实话,就冲霍存几次三番的示好,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就今日一出任性,他的心怎么还能再硬得起来!霍存每一次与他的互动,不管吹胡子瞪眼,还是撒娇哼唧,都让他的心上像有羽毛轻拂一样的微痒,直接化成了一滩泛起涟漪的春水,整个人都如沐春风。这样的情况下,他就算是真置气也强硬不了多久,何况如今霍存并没有故意做错什么,是他受了刺激突然要冷了这段感情,没凭没据的,本就心虚呢。
正常情况下的霍存其实根本放不下身段去做这些,也就是像郑无止说的借酒装醉才可能,不过她这次是真的郁愤了,又无处排解,满心都想着郑无止,头脑昏昏沉沉的却又热血翻涌,比起酒醉也好不到哪儿去,鬼使神差地就到了赐闲宫,又鬼使神差地做下了这些言行。
上天都看不下去他们两个彼此隔阂,想要他们和好如初了吧!
郑无止心里悄悄这样想着,一边简单地开心幸福着,一边笑自己的异样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