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6月13日,农历壬午年丙午月丁酉日,星期六,江城。
李封三坐在车里看着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不断祷告着:一定会来,一定会来,眼下已经到了接头的时候,对方一定会来。
香烟彻底燃尽,李封三不自觉地通过倒视镜瞄了一眼汽车的后座,昏暗的车厢里江城守备司令部特高课尾凖真端坐在后座上,手里慢慢地擦拭着一把闪着寒光地南部手枪。
一周以前,李封三一直都认为自己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一定是面不改色高呼‘共产党万岁,打到日本帝国主义’,但是现实却告诉李封三,其实自己是个懦夫。在聆听了审讯室里的惨叫声和看到那些在刑场上被尾凖拿来练枪法同志的尸体,李封三没有任何犹豫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自从投靠了日本人,每当李封三行走到街道上,走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他总感觉到身边弥漫着一股隐隐的鄙夷和仇恨。
谁也看不出来,只有李封三能够读懂。
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体会到这种感受,李封三带着日本人疯狂对江城地下党进行抓捕。李封三知道今天之后,江城地下党将不复存在了,因为今天自己将带着尾凖对代号龙王的江城地下党特高官王开山进行抓捕。
李封三突然打了一个寒颤,眼前迷离的街道迅速清晰起来:“我到底在想什么,这个时候怎么能够分神!多长时间了?十几秒还是几分钟?龙王不会已经进去了吧?!”
李封三的目光在江口饭店,这座江城最豪华的饭店门前的行人中紧张地搜寻。
忽然,李封三指着车窗外面,回身对尾凖献媚地说道:“课长,王……王开山来了。”
车窗外,一名四十岁上下,头戴礼帽,身穿长衫,样貌普通的男子。正站在江口饭店的门口,四下打量着。这种普通市民打扮的人在江城比比皆是,如果不是李封三说出来,谁也不会知道这种走在人群里都容易被忽略的人,竟然是江城地下党特高官王开山。
王开山站在饭店门口抽完一根烟,转身走进江口饭店。大堂里播放着轻柔舒缓的西洋音乐,穿白衬衣系着蝴蝶结的服务生端着盘子穿梭在大堂内。
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但是大堂内还是有人在吃饭聊天。一对小情侣真甜蜜的吃着牛排,几个中年男子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笑着在讨论什么。王开山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前就座,并点了一杯咖啡的时候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
王开山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大堂里的一切都很正常,见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王开山放下心来慢慢地品尝起咖啡来,然后抬腕看了看表。
每一次接头,王开山都会十分小心,因为在敌占区接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江城特高课三天前似乎突然开窍了,整个江城地下党很多同志被逮捕、被枪杀,甚至隐藏在郊区与上级联络的唯一地电台也遭到破获。
察觉到事态严重的王开山迅速向残存的同志发出撤离警报,但王开山知道其他人可以撤,唯独自己不行。自己身为江城地下党的特高官,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更加要坚守在江城。
三天里,王开山已经换了三次住的地方。敌后工作必须十分小心,特务机关在占领区的活动是肆无忌惮的。
昨天王开山突然收到一个紧急联络的暗号,王开山虽然深知在眼下这种特殊时刻,贸然接头会带来不可预测的危险。但是王开山明白这位没来得及撤离的同志应该是遇到了麻烦,所以才会紧急联络自己。抛弃任何一名同志、不放弃任何一名同志牢牢地刻在王开山的心里,挣扎了许久,王开山还是决定来了。
接头的时间就要到了,王开山从报纸中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向窗外望了一眼。一个消瘦的身影正慢慢向这里走来,是他?丞相李封三?
走进江口饭店的大堂,李封三看到王开山坐在靠窗子的卡座上:“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谨慎,龙王同志。”
王开山看坐下来的李封三,脸色隐隐有些发黑:“现在你不是应该在鄂城吗?怎么,是鄂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吗?”
李封三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我没有去鄂城,负责安排通道的交通站被日本人破获了,交通员老白牺牲了。”
“什么?那你是怎么回来的?”王开山的脸凝重起来。低声问道。
李封三忽然将手中的香烟安熄,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怎么回来?还能怎么回来,坐着日本人的军车被绑回来......”
王开山沉默了,李封三的话,向一把尖刀一样狠狠地刺进了王开山的心里。眼下组织所面临的一切危机得到了解释,坐在自己眼前的男人是叛徒,是他出卖了江城特委:“这一周来日本人对我们的大肆抓捕......”
这时候服务生端上一杯咖啡,李封三抬起头看着王开山问道:“是我,我不想死,可是日本人说想活,就要拿其他人的命来换.....龙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每个都想活着,我也不会例外,但是我不会像你这样苟活。特高课的人就在这附近吧,让他们出来吧。李封三,我劝你一句,做日本人的走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开山对着李封三正说着,一支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他的太阳穴上。
“龙王先生,别这么急着走啊,这杯咖啡你还没喝呢。”
刚刚端咖啡的服务生笑着说道。
“尾凖课长。”李封三立刻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服务生。王开山看着李封三献媚的样子,有点恶心,他真想一拳将这张丑恶的嘴脸打碎。
穿着服务生衣服的尾凖,微笑着看着被手下按回到卡座的王开山,指了指刚刚端上来的咖啡说道:“尝尝吧,我亲手泡的。”
王开山慢慢端起咖啡也不在意是不是会烫嘴,忽然王开山将咖啡泼在了尾凖的脸上,一下撞开按着自己的尾凖手下,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手枪,对准李封三的胸口是两枪。
李封三的胸口立即开了花,血肉模糊地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饭店大堂里立即炸开了锅。
王开山再次将枪口对准被咖啡烫的滚到一旁尾凖。
砰,一声枪响,王开山突觉肚子传来一整剧痛,自己射向尾凖的子弹偏离了方向。
突入起来的变化,使整个江口饭店内外变得混乱不堪,人们纷纷吓得一哄而散。
直到尾凖一只手捂着被烫出血泡的脸,一只手拎着手枪从饭店里面跑出来时才制止住混乱的人潮。
尾凖四下张望,王开山的身影早已不见了:“嘎,王开山受了伤,跑不了多远,给我封锁全城,全力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