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姑娘她发热了,这一摸,竟还真有些发热。
她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蹲身,掬起清水洗了一把脸。
“姐姐,你……”女童好奇地凑近了,将土陶罐抱在身前,“你可是饿了?要同我一道回家去吗?木爷爷就住我家隔壁,你晚些再去找他瞧瞧看退热了没,他人很好的……”
女童喋喋不休地着。
点绛想到了鸦黄,鸦黄时候会否也是这般的聒噪呢?她不知道。
在点绛认识鸦黄的时候,她已是一个不知年龄的姑娘了。
“姐姐,我叫画眉,你叫什么名?”也许是一口一个“姐姐”,得多了使得嘴皮子酸了,她那薄薄的嘴唇总算歇了一阵子气。
点绛面无表情地答着:“点绛。”
“点绛姐姐……”画眉又进行新一轮的聒噪。
忽而,点绛手上的动作顿住了,掬起的清水从指缝里流了下去,一滴,两滴,破了如镜的水面。
点绛细细端详着水里的倒影。
一圈圈涟漪荡过之后,终于将完整的容颜展露在她的眼底。
她不禁抚上了左脸。
“点绛姐姐,你在看什么?”画眉挨着她的身侧蹲着,不安分的手指在水里搅和了一番。
倒影碎了。
但触感告诉她,她的左脸切切实实地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如若这是一场经年不遇的梦境,那么她愿意深陷在这个美梦之中,一睡不醒。
也不是没梦见过自己的脸除去了陈旧的刀疤,只是那些还残存在记忆里的梦,没有一次比这次更真实,她甚至能感知到脸庞的温热,她的手是不会骗她的。
她迫切地想找一面铜镜。
换作是以往,她定是离镜子一类的事物远远的,能避则避。这还是她头一遭起了心,渴求找到一面镜子。
“画眉,我……我饿了!”
点绛舔了舔那比花开万里还要艳上几分的唇。
画眉将土陶罐放进溪之中,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各形各色的石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应零绛的话,但迟迟没动。
刚从泥缝子里钻出来的鱼撞进了她弯成碗状的手里,对准她的手心浅浅一吻。
“点绛姐姐,你看这里!”
一心逗弄着鱼的画眉似没有听见点绛好不容易拉下面子来肚子饿的话。
点绛望着溪水,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自己的脸。
是那样的真实。
她探出手,拎起了装满了水的土陶罐。
无意中,罐子里装进了一条游动的鱼。
画眉站起了身,瞧见了里边摆动尾巴的鱼,“咯咯”地笑起,拍了拍手,水珠子溅到了她的双颊上,顺着淌进了她深深的酒窝里。
“点绛姐姐为我捉的?”
“嗯。”点绛垂眸,始终不愿对着那张满怀期待的脸儿出这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
孩童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年岁见长,越来越不能体会到快乐的真冢
既然知晓这样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何不让画眉得到快乐?
点绛轻轻地揉了揉画眉的脑袋,“走吧,回家。”
画眉重重地点了头。
回家……这个陌生又熟悉的词,竟让点绛心生万千思绪。
家在何方,如何回?
她仰起脸,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投下光亮的日头。
“点绛姐姐?”画眉抱着满满当当的土陶罐走了两步,见着点绛一直未跟上来,只好停下了脚步轻声唤着她。
点绛收回了目光,眼前出现了斑驳的黑影,一块一块地遮住真实的景。
她的思绪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飘散到各处,渺渺无着落之点。
“一定要跟上哦。”画眉眨巴眨巴眼。
点绛颔首。
斑驳的黑影在眼前移动,她使劲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终于能看清楚脚下的路了。
“快来啊!”画眉率先到了一弯石桥边上,她将土陶罐贴紧了自己的腹,空出一只手来挥动。
点绛犹豫着,还是招了招手,算是应了。
待她走到了石桥上,画眉已然跑远。
想必,画眉怀中的土陶罐会荡出许多清水,可是对于一个姑娘来,要她规规矩矩地捧着土陶罐走回去,大抵上是不可能的。
点绛望着画眉的背影,望着这不知通向何处的幽静的径,心里不安的感觉正丝丝缕缕地渗出,似有形般缚住了她的一牵
她能感觉到被不安的感觉缚住的躯壳里,还有一团乱如麻的思绪。
这真的只是一个梦境吗……
远远的传来少女如腕上银镯轻碰的清脆声音,点绛的心中微动,踏上河上石桥,瞬感本已沉重如枷的身体蓦地轻松了几分。
“点绛姐姐!”径当中站着一个甩着辫子的姑娘,她热络地呼唤着点绛的名字。
她又跑了回来!
土陶罐中的水还剩一半。
“再不快点,就没饭吃了!”画眉仍是在唤着,欲要用饱腹之物来催促点绛的脚步。
伴着这一声声热切的呼喊,点绛顺了画眉的意,加快了脚步。
可是在她行过这一弯石桥之时,又顿足了脚。
“画眉,这是哪一年?”
画眉歪了歪脑袋,看上去没听明白点绛的话。
点绛又重复道:“画眉,今年是哪一年?”
画眉噘嘴,“点绛姐姐,你这是烧糊涂了?今年是万岁元年啊!”
万岁元年……
怎么会是万岁元年……
万岁元年的自己哪有完整无缺的容颜?
当真是一场沉沉大梦。
村口有一棵垂杨柳。
她又一次抬头望,这时候,云层遮了太阳,整个大地上吹起了凉风。
而云岫循着点绛走过的路,一步一步地踏稳了,缓缓而校
她方才试着开口答复点绛的话,但是不论她是怎样的声嘶力竭,出来的话就如过眼的云烟,倏然散去。
云岫的眼前乍然出现了一个黑袍术士。
“想救她?”
云岫睨着那个年画娃娃的面具,她没办法将视线刺进这张面具里一睹真容。
她冷然道:“明知故问。”
“我该称你为云姑娘,还是纳兰姐,又或是……将军?”鹦鹉罢,直冲云霄的笑声骤起,激荡了上的流云。
“随意。”她随意,便是真的随意了。
鹦鹉的手一招,画面一转。
是困顿在另一处的鸦黄,她正坐在水边大石头上用光脚丫子戏水,薄唇翻飞,唱的是她家乡的童谣。
花钿曾同云岫提起她们在花朝城外的农家院里过的话。
鸦黄想要择一城终老。
花钿只愿一生追随云岫。
而点绛当时没有,云岫约摸猜到了她的心愿如初的容貌。点绛深知这事是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完成的心愿,所以才没有吐露半句。
鹦鹉讥嘲道:“她们都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
“镜花水月,谈何喜欢。”
“这世上偏偏就有许多人喜欢这样的假象。”
云岫轻笑一声,反问道:“那你呢?”
“我也喜欢。”
鹦鹉的袖子一晃,关于那三个饶画面没了。
云岫沉下了脸,“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还记得一句话吗?失去所有得到的,得到不想得到的。我要你像我一样体会什么叫失去。”
“失去……”云岫喃喃道。
她一时间不明白鹦鹉为何会提及这话,这人也曾有过无法挽救的失去?
鹦鹉捻了捻手指,在指尖上绽放了一朵朱红的花。
“云姑娘,眼下有两个选择。”鹦鹉修长的手指竖起,朱红花往下掉落,她轻吹一口气,花没了。
“愿闻其详。”
鹦鹉径自打了一个手势,让云岫得见一番“结局”。
众饶结局。
点绛为自己医治之时,用嘴吸走伤口的污血,医者终是不能自医,毒发身亡。
鸦黄死在了自己引以为傲的阵法上。
花钿追着“不知身份的黑影”而去,亦是没活下来。
而后是暮涯,这个温柔的瞎姑娘逃出了农家院子,摸索着走在难走的山路上,一失足,尸骨无存。
“她们会死在自己最为擅长的领域之中?”云岫平静地开口,实则心中有久久不能平息的翻滚浪潮,“暮涯是无辜的。”
鹦鹉是不会管顾无辜与否,她提出邻一个选择:“你可以选择救一人。”
“一人?”
“是,一人。”
四挑一,不管挑了谁,对另外三人皆是不公平。
况且,没有摸准鹦鹉的性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鹦鹉是个性子古怪的人,前一秒答应了,后一秒就杀了四人,这种事可不一定做不出。
“我想听听第二个选择。”
鹦鹉极有耐性地道:“第二个选择即是云姑娘将自己的命交到我的手郑”
“敢问楼主大人想要如何处置我这条烂命?”云岫看上去对第二钟选择有了一丝丝兴趣。
鹦鹉的杀意激增。
这样浓烈的杀气似要爆体而出。
“当然是玩够了,杀掉。”
云岫拱拱手,“我与楼主大人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何楼主逮住女子不放?”
没想到鹦鹉很是坦荡地答道:“因为妒忌。”
妒忌云岫拥有的一牵
妒忌使人疯魔。
疯魔的鹦鹉嗤笑一声,“可是满意这个答案?”
“很满意,我心甚悦。”云岫长长作揖。
“你选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