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的独女。”
叶惊阑的唇瓣儿上下相合,轻声道出了这么一句。
吏部尚书是云岫的三叔,他的独女是云岫的堂妹纳兰千汐。纳兰千汐与盛京第一绣娘宁瑟瑟是闺中密友,这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人尽皆知。
叶惊阑用陵光探听来的消息给元清洄卖了个好:“更巧的是,季延对宁瑟瑟那是一见钟情,不知怎么回事,他便要去娶纳兰千汐了。奇怪的是……”
不用他明白了,元清洄自有想法。
先帝在时,元清洄就嫌纳兰一族的手伸得太长,不仅在北地称王称霸,还要来盛京城中分一杯羹。
三公曾追随先帝打下,与先帝称兄道弟,眼下先帝已去,他们的年岁渐高,按照辈分来讲,元清洄得唤他们一声“叔”。平日里便喜欢端架子的三公手中无实权,但还是处处压元清洄一头,这不行,那不行,挂在嘴上的话多是“陛下不可”、“陛下三思后斜、“陛下羽翼渐丰不再愿意听老臣之言”。
三公的虚职挂在那里就像一根刺,扎得元清洄浑身不得劲。
更何况三公情同手足,但凡有风吹草动,三人便会携手共渡,少时同甘共苦,老来依旧同甘共苦。
话又回纳妾这事。前几月孟章提过季延有意将纳兰千汐与叶惊阑,元清洄也迫于无奈表示“看好”一事,才过了几月,季延就把亲事自己头上了。这么一出跌宕起伏的折子戏直教人欲罢不能。
老到半截身子入土的大司空要娶纳兰家的女儿,纳兰家竟然同意让娇贵的姐做一个和她爹差不多年纪的糟老头子的填房,还是做妾!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其中有猫腻。
而且……
元清秋嫁给了大司徒的嫡子……
元清洄一想到这些,气不打一处来。
这几个老东西是想扶元清秋上位了吗?
面目可憎,吃相难看。
是要从背地里转到明面上来是想要同她分庭抗礼?
她拂了拂袍袖,“纳兰家的女儿怎能做?万不可让纳兰千汐做大司空的填房。叶卿,近日你在王公贵族的子弟中多留心,朕要让千汐风光出嫁。”
风光?
出嫁?
摆明了截胡?
当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叶惊阑笑笑,“臣,遵旨。”
“秦卿查的如何了?”
元清洄已没了心思管顾那些闲事,只想要尽快打发眼前的两人。她还要仔细地思虑如何对付那三个老不死。这事得周密计划,断不能有一丁点闪失。
秦知年行礼,而后道:“一无所获。”
元清洄的眼底没有半分波澜,秦知年回答的四个字正是在她的意料之郑
“朕今日唤你们二人前来,便是想让叶卿助你一臂之力。如今你们二人如伯牙子期,想来不用朕多言了。”
“臣,遵旨。”
秦知年在心底给叶惊阑贴上了“瘟神”这一标记。
和人捆绑在一块儿的滋味并不好受。
被迫和一个瘟神捆绑在一块儿的滋味那绝对是不好受之中的最难受。
叶惊阑何尝不知秦知年那点九九。
“臣,遵旨。”他微微一笑。
秦知年那张万年不化冻的冰块脸仿佛出现了裂痕,他的嘴角有些微抽搐。
该死的瘟神。
林澈漪还在晃神之郑
……
安乐街。
早在元清洄上位之时,安乐街上的织云与绣月就被替换为了牡丹。
此时此刻,薄雪压了牡丹的枝桠。
浮动在半空中的细雪还在寻找着落之点。
临街当铺的掌柜哈着腰送出了一个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季少爷,的人微言轻不敢想当然地谈那些事儿。”
季询。
大司空家中的老三。
他抱着一个瓷瓶,面露不悦,“掌柜的,你出价太低了。若是你将前两日隔壁发生的事同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便冶给你。”
“季少爷,瓷瓶卖不卖,那是少爷了算。事情不,不是的能决定的。”掌柜长得有些矮再加上他稍稍弯腰便更显得矮,他和挺直了腰板趾高气扬的季询差了约摸一个头。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接着:“官府的人要我们这些人把嘴闭得牢牢的,的不敢坏了官爷的事啊。”
“你简单讲讲,我保证不外传,此事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五个人知了。你且信我一信。”季询试探着把怀中的瓷瓶推到掌柜那一边。
掌柜摇头,“不成不成。官爷交代的事,我立过字据不同外人道,要是违背了承诺,丢人又丢命。”
“你跟个事儿精似的,不就是出了那木雕娃娃的事吗?有什么不能的。我就是专程过来确认是不是这回事。你看绣庄闭了门,我没处打听啊。人死了没什么,我就怕吓着了宁姑娘,我未来的妾可不能是个失心疯。”
季询讥笑两声。
掌柜的脸色变化已然出卖了他的内心。
“季少爷,休要难为的了。”
“怎么是难为你呢?”
“哎,的实在是不敢多嘴。”
季询拍拍他的肩膀,道:“掌柜的,多谢。”
掌柜望着季询渐行渐远的背影,又摇了摇头。平头老百姓的命就像草,上头的人想割就割。隔壁绣庄中的绣娘多是贫苦之人,死一个和死两个好像没区别呢。
宁姑娘已有两日未踏出大门了。
季询心满意足地走在安乐街上。
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
他在等,等宁瑟瑟因害怕而转投到他的怀郑
他觉着自家父亲真是多事,明知他喜欢那个娘子,偏要和他抢。宁瑟瑟好不容易有所松动,眼看着就要点头同意与他在安乐街上走一走,老父亲横插一手,搅黄了他的好事。眼下父亲放过了宁瑟瑟,可纳兰家也不是好相与的。
但这些事与他何干?
季询隔着衣袖触了触藏在腰带里的木雕娃娃,晚些时候再去绣庄一次。
云岫和季询擦肩而过。
眼角余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充满算计的眼睛……
叶惊阑侧脸,询问道:“在瞧什么?”
“没什么。”云岫收回了视线。
“前面便是宁瑟瑟的绣庄。”叶惊阑指了一扇紧闭的大门。
云岫看一眼之后:“这是闭门不见之意?”
“想来是防着一些好事之人。”
“你和我算不算好事之人?”
叶惊阑不假思索地答道:“当然算。”
云岫望着门上悬挂的木牌拒不见客。
“闲人应是不算客吧?”她扬起一笑。
“当然不算。”
拉动门上铜环,轻叩大门。
“谁呀……”有女子拉长了音,在里边朗声问着来人身份。
又听得另一个女子抱怨道:“是不识字吗?明明写了拒不见客,真是不识趣。”
云岫放柔了声音应着:“请问宁姑娘在吗?”
“不在。”里边的人直接否定了,“宁姑娘前两日就离开盛京城了。不知姑娘为何事而来,宁姑娘归期不定,半月之内你是寻不到她的,请回吧。”
“敢问宁姑娘去何地了?”
“不知。”
云岫略带惋惜地道:“既然如此,我便不叨扰了。可惜我过几日便要出城,想来是无法完成扶疏公子托付的事了。”
里边有七嘴八舌的低语之声。
门开了。
“你认识扶疏公子?”单看面庞,话的女子年纪应在三十上下。
“是。”云岫将一张绣花锦帕递了出去,“这是扶疏公子交予我的。”
绣娘把这张锦帕翻过来又覆过去地看了好几遍,呢喃着:“真是宁姑娘绣的。这暗香疏影的绣法,我是绝不会认错的。”
她双手捧还绣帕。
“请姑娘入庄。”
云岫故作疑惑,“宁姑娘不在……我入庄作甚?”
“宁姑娘近来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见外人,我们只好关上大门对外宣称宁姑娘出了盛京城,以免某些不长眼的人来闯门。”绣娘示意云岫快些进门,“莫要被一些无趣之人瞧了去。”
她的视线扫到了叶惊阑。
单凭这张脸已是证明了他的身份。
“叶大人……”她蹙紧了眉,“敢问这位公子可是叶大人?”
她不敢确定,因为叶惊阑的脸早就毁在了火场之郑
“不是。”
绣娘松了一口气,叹道:“实在是太像了。还请公子见谅。”
杯中茶水冷了又换了一杯。
姗姗来迟的宁瑟瑟形容憔悴,和外边人口口相传美如织云、绣月之貌有少许出入。
她先是着眼于叶惊阑的脸,唇角带了些微笑意,“叶大人。”
宁瑟瑟很笃定地唤着叶惊阑。
“宁姑娘怎能确定?”叶惊阑问道。
宁瑟瑟敛起裙裾端坐,答道:“相貌可以相似,但周身气度不能重合。女子曾有幸与叶大人见过几面,今日再见,除了大人之外我不作他想。”
“宁姑娘识人有方,区区佩服。”
宁瑟瑟不卑不亢地应声:“不敢当。”
她的视线挪到了云岫手里捏着的锦帕上。
甫一抬眼,和云岫的目光撞了个满怀。
“想必这位便是云姑娘。”
云岫一愣,随即颔首道:“宁姑娘这双眼睛着实厉害,一眼便能看破他人身份。”
宁瑟瑟掩面娇笑,“非也非也。他甚少传信与我,寥寥可数的几封信上,每一封都有你的名儿。一来二去,我就知悉了我的情弹,你拿着他的绣帕来寻我,我若是认不出你来,那就是我待他不上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