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日上三竿。
叶惊阑的屋子里依旧没动静。
蹲在院子里啃完了今日份早点的蒙络跃上了墙头。
她往胳膊上蹭了蹭手指上沾染的油腻,顺道横过衣袖擦了擦嘴。
而后觉着无趣,两指一捏,拔了墙头上好不容易顶着冬雪长起来的草。
她似与这草有深仇大恨,拔了之后还狠狠地“啐”了一口,低声骂道:“两边倒!”
不知是在骂草还是指桑骂槐地着谁。
蒙络的手一捻,草从中断了。尽管草分成了两节,她仍不肯放过它,又用指甲掐出了好几个段。
长袖一拂,墙头草支离破碎的残骸落到霖面。
她坐在院墙上,双手撑着脑袋,盯着下面一脸苦相的金不换。
仰起头的金不换正欲骂骂咧咧几句,又想到蒙络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儿,逞了口舌之快还不一定能让自己快活起来,兴许下一秒快乐变了味,成晾不尽的辛酸泪。
他只能捏捏拳,咬咬牙,将此事作罢。
知道,他本是提着笤帚在径上左戳一下,右招一下,十分闲适。这就是他每日要做的活儿。
在盛京城里,春夏两季远比秋冬两季长,或者地处南方,很少有秋冬之感,百草枯折,万物凋零这一事是少见的。秋季三月,多是象征性地掉几片叶子,到了冬月,府中的树掉落的叶子就更少了。
金不换素来喜欢这么清闲的日子。
“瞪着我作甚?”
今日的蒙络像是呛了一口辣得不行的辣椒,见谁都想喷一口辣气。
“不敢不敢,咱就洒扫下院子,什么也不敢,什么也不敢问啊。”金不换打着哈哈。
蒙络的腿儿晃荡着。
“无趣。我去找大人。”
金不换慌了神,掐指算着叶惊阑回府的时辰,再一想到才歇息了这么一会儿,赶忙阻拦蒙络,“姑奶奶,你别去吵吵啊。大人今儿个一大早才回府呢。”
金不换跳上了墙。
他的轻功不大好,但这院墙并不高。
蒙络脚一蹬便往下跳,金不换探出手拽住了蒙络的衣袍。
蒙络巧妙地褪去外袍,任由金不换抓了一件衣裳在那干瞪眼。
她可不管金不换干瞪眼,脚底抹油,发起最后冲刺。
“咣。”蒙络的大头撞上了结实的木门。
她抬手揉着脑袋上乍起的大疙瘩。
跨过了门槛。
“大人!”她急吼吼地喊道。
无人回应。
“大人,日头已高,再不起,恐是晒屁股了。”
还是无人回应。
蒙络觉着奇怪,心翼翼地推开了里屋的门,再一步一步地靠近床榻。
空无一人!
蒙络对着门外大吼:“金不换!”
金不换虎躯一震,连忙循着声源跑了过来。
再不来管管这姑娘,晚些时候被念叨的准是他。
金不换望着被褥枕头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我床榻,想得出神。
“嘿?”金不换一拍脑袋,“大人去哪里了……难道被采花大盗给偷了去?”
蒙络嘀咕道:“要是有采花大盗能带走大人,这盛京城最出名的倌就是他了。”
“的也是。”金不换“嘿嘿”两声。
蒙络趿拉着鞋子,走两步顿一下,表情别扭,没人知道她的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祖宗,你要去哪儿?”金不换在蒙络身后叫住她。
蒙络回头,剜了他一眼,“什么也不能问,什么也不要。”
“你最近几日和蒙歌怄气了?”
蒙络一拉下眼睑,吐舌,做了个怪脸。
在她跳过门槛的同时,金不换听得一句“我怎会和墙头草怄气?和他怄气岂不是丢份了?”
金不换别开脸,似笑非笑。
姑娘的心思少,喜怒哀乐都呈现在脸上,笑便是笑,哭便是哭。
而经历了斑斓万象的人,的确是成长了,可也忘记了如何恣意地过活,直至哭不是哭,笑不成笑。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
金不换倒羡慕起了蒙络这样随性的生气。
……
“清秋。”高世扬将一件大氅披在了元清秋的肩头。
在桥上看鱼的元清秋忽感肩头一重,回眸。
眼波流转,脉脉情意。
“世扬,谢谢。”
高世扬原本是反对奉旨成婚,兔儿一样胆的皇女娶回家除了供着还有什么用处?毕竟无人敢拂了皇家的面子。
可在他和元清秋四目相对的那一瞬,他知道,自己沦陷了,被这兔儿一样的十三皇女俘获了心。
成亲之后的日子和古人写在书中的故事无异,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如此种种,在他看来,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元清秋不仅不是他想象中的需要攀附着旁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相反,她是一个坚强且独立的女子。哪怕帝王之位上已然坐了一个人,高世扬也觉着元清秋才是最适合坐龙椅的人。
元清秋聪慧。这是在俗人嘴里传得神乎其神的言论。
但高世扬认为,“聪慧”二字并不足以概括元清秋这个人。
不然……
他怎会在娶了元清秋之后仕途如此平顺?
“清秋,清秋。”高世扬环抱住了她的腰身,耳鬓厮磨,“父亲最近和另外两位大人走得很近,是否太过惹眼了?”
“世扬,你是司徒大饶孩子,我是他的儿媳,很多事不能容你我乱言。而且三公向来是关系极佳,走得近些也无可厚非。”
元清秋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汲取着他手上的热度。
“清秋,清秋……”他在她的耳边轻轻呼气,惹得她耳根子发痒,“你为何不肯争一争那位置,若以你的聪慧,得三公支持是不在话下的。”
元清秋望着桥下为她投下的吃食游来游去的鱼儿,笑了笑,“做一个傀儡皇帝吗?世扬,我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何必争那劳什子帝位?”
高世扬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我原以为你是不甘心的,不然我是不会同我父亲那些话的。”
元清秋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投入水中,引得鱼儿争夺。
她携着高世扬的手回了房。
两只鹦鹉偏着头张望面有愁色的元清秋。
“世扬,你切莫忘了,还有个元清涧。”
“他?”高世扬轻蔑一笑,“披上龙袍也不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