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玥悠哉游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酒，素白的瓷瓶里流出清冽芳香的气味。

“锦绣姑娘方才弹奏的洛神赋，倒是让我想起以前曾听过的一个故事。不知道姑娘，可有兴趣也听一听。”

江玥没有直面回答锦绣的问题。

而是绕开了弯。

“愿闻其详。”锦绣放下了琵琶，扯了扯云袖，遮了遮自己手腕上的伤处。

江玥装作无意地瞥了一眼。

锦绣一进门江玥就发现了，她手上带了几只硕大的，跟今日装扮不相符的鎏金镯子，刚才弹琵琶的时候，右手抬起，镯子微微滑落向手肘的方向，手腕处的伤痕显现了出来，江玥看得清清楚楚，那伤口细密广泛，不是刀刃跟瓷片所伤，像是细绳磨出来的。

锦绣的脸上虽然上了厚厚的脂粉，但也盖不住依稀的一些淤青跟红痕。

再加上她这身形消瘦，步履蹒跚的模样。

这邀月楼，看来如江玥料想中的一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少女的神色中透出了一丝心疼，不过，随即马上消逝。

江玥抬头又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几年前，曾随父母到徐州那边游玩，在那，听了一个故事。

徐州物产丰富，那边有个白家村，以种花为生，种出来的花拿去制香和做胭脂水粉，白家村的胭脂水粉跟香料，是徐州一绝。

货郎贩子将脂粉卖到了淮各地，白家村胭脂水粉因此名声大噪，甚至传到了宫廷。

先帝有个容貌极美的宠妃徐氏，也听闻了白家村胭脂水粉的声名，拿了一盒试了之后尤为喜爱，便向先帝讨恩赏。

先帝宠爱徐氏，便下晾圣令让白家村从此只为皇室效力。

从此白家村减少了量产，只做极为精细的上好脂粉，造出来的脂粉，源源不断的送到了宫廷里，宫廷里面给的打赏跟钱银，也远比之前众人赚得多。

白家村还以为这是降的好运，没成想，好日子过了不到半年，竟是降横祸，宠妃徐氏突发急病而死，宫中御医验证后，是脂粉中有一味夕颜花草，偏偏这个徐氏生就对这味花草怀有过敏之症，一不心用了之后直接一命呜呼。

白家村祸从降，为了保命，大家将负责上贡的村长推出去认罪。

村长一家被皇家问罪，满十二岁以上的全部斩首，不满十二岁的男子流放塞外，不满十二岁的女子沦为奴隶，交给人牙婆子去贩卖。

当时，村长唯一的一个女儿十一岁，因为不满十二而躲过了死罪，然而，死罪可避活罪难逃，女孩被卖入了青楼妓馆，从此红尘俗世，跌宕起伏，明明是一个好人家娇养的姑娘，却被迫入了烟花之地。

还好，白家姑娘学过一些琵琶技艺，便做了一名雅妓，在这污浊之地勉强保住了清白之躯。

在白家姑娘二十二岁的时候，遇到了自己时候的青梅竹马，因为姑娘弹了一首自便会的洛神赋，青梅竹马因此认出了她，两人相认后两心相许，互定终生。

两人，共度过几日恩爱日子。

后来，青梅竹马跟白家姑娘家中出零变故，要回去处理，待事情解决了，便来赎身迎娶姑娘，姑娘信了，还将自己多年在青楼的积蓄一并给了他，让他回家打点。

男子承诺她会回来，让姑娘等他。

这一等，就是整整三年。

姑娘年岁渐长，容颜褪色，点她听曲的客人越来越少，青楼的老鸨便开始有了自己的算盘。

她强迫姑娘卖身赚钱，姑娘不从，要等她的郎君回来迎娶她，于是被老鸨毒打虐待。

可无论老鸨如何逼迫，姑娘依旧不从，甚至以死相逼，当真是一片情真意切，让人动容。“

江玥顿了顿，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锦绣，此时她整张脸已经是布满泪痕，双目泛红，双唇紧抿着克制自己不哭出声音。

”呜呜呜……“

锦绣倒是没有出声。

但芍药，控制不住地呜咽了起来。

”姐，这白家姑娘的命，也太惨了，真是一个苦命可怜人。“

锦绣拿起了刚才江玥递给她的绢帕，泪落无声，她轻轻的想擦拭掉自己满面的泪痕，可是，眼泪止不住地一直掉，这眼泪不断地涌出，有种怎么擦也擦不尽的感觉。

江玥到这便静默了一会。

她独自斟了几杯酒，清酒滑入喉咙，清凉甘冽，回味芬芳，倒是能解开心口愁绪的一个好方法，难怪，那么多人一发愁，一不高兴就喜欢喝酒，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屋内此时江玥静静饮酒，芍药低声抽泣，而锦绣，则是不做声地擦泪。

又过了片刻。

在看到锦绣的情绪平复了些许，不再拭泪的时候。

江玥方才继续开口。

“故事还没有讲完，后来，青楼里来了位公子，公子对白家姑娘一见倾心，于是帮她赎了身，做了良籍，接走后好生照顾，从此，姑娘便脱离烟花之地，过上了自己安乐的日子。”

锦绣听到这句话，抬起了红肿的双眸看着江玥，有些吃惊，又有一丝希冀之色。

“那，那位公子，后来如何安置那位白家姑娘。”

锦绣有些迟疑地问。

“那位公子家里刚好有点产业，看白家姑娘原先家中是制胭脂水粉的，便给了她一个铺子，白家姑娘依靠着家中的技艺，帮着公子将铺子红红火火地开了起来，胭脂水粉畅销全城，让公子家日进斗金。白家姑娘帮公子赚了不少银子，自己也存了银子，既然有了银子傍身，自然也不会被公子绑在身边，白家姑娘最后到底是要继续留在公子身边，还是寻个别的好人家嫁了，就都看白家姑娘自己心愿了。”

芍药抹了抹眼泪，“还好，快哭死我了，还好这白家姑娘最后有个好结局，那个公子当真是个绝世大好人，这样的大好人，我要是遇上了定要嫁给他。”

江玥转动了一下酒杯，脸上挂着一丝戏谑的笑，“可惜了，你能陪在身边，但是嫁不了。”

“姐，你什么。”芍药擦了擦鼻涕。

“没什么。”江玥温柔地朝着芍药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