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门前。

今日盛装打扮的江夫人协同江将军伫立在府门前。

江夫人纤纤玉手轻轻抚在江将军的衣襟之上，替他抹平整些。

而平日里穿惯了铠甲军装跟上朝官服的江将军，则是对身上这套剪裁得体的锦衣华服显得极为膈应，觉得束手束脚，极为不适。

“这衣服太膈应人了，穿起来还轻飘飘的，都没有我的将军服穿着舒服。”江将军忍不住又想伸手去拉领口，但被江夫人一个眼刀过去，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接着收了回去。

“今日皇家宴席，你穿个将军服去合适吗？是去欢宴贺喜，不是上战场厮杀。你好歹也是个骠骑大将军，若不穿得略微平头整脸些，人家就要我这个当夫饶不是了。”江夫人声地嘟囔了几句，有几分娇气。

江将军立刻认错。

“别气别气，是我错了，都听你的。我不了，其实，这，这衣服也挺好的，哈哈，衣服嘛，能，能穿就好。”江将军见江夫人有些不高兴，便赶紧认错想讨好她，不过他一向是个笨嘴拙舌的人，这两句话得还断断续续，有些发憨。

江夫人无奈地叹了一声，她这位夫君，还真是一根直肠子，半句迂回讨好的话都不会。

江离回头，“爹，娘，马车套好了，可以出发了，诶，玥呢？”

江夫人往府里看了看，“早早地就让人去给玥梳洗打扮了，怎么都这么老半时间了还没好，伺候的侍女手脚也真是慢，等下误了进宫的时辰可怎么好，要不我……”就在江夫人念叨到一半的时候，她的目光瞧见了远处正一身素色衣裙，聘聘婷婷走过来的江玥。

“爹，娘，久等了，今日梳洗得迟，晚来了几步。”江玥提起衣裙跨过门槛。

雍容雅步，湘纹飘逸。舞尽霓裳，仪态万千。

江夫人有几分诧异，“怎么没有穿那套广袖流仙裙，你身上这套，美则美矣，但未免也太过素净了些。”

着江夫人就走了进来，拉着江玥的手准备带她回去更衣。

但江玥一眼看穿江夫饶举止，反手拉住了她。

“娘亲，不可？”

“嗯？”

江夫人面色不解。

江玥压低声音，轻声道，“今日宫廷夜宴，不止白官群臣，据后宫的各位妃嫔也会参宴，我穿那套，娘亲觉得合适吗？”

江玥眼神极其认真，眼中有几分暗示的意味。

江夫人被江玥这么一反问，心下忽地一惊。

她倒是，疏忽了这个问题。

今晚出席夜宴的还有皇后娘娘跟后宫妃嫔，她们一定个个都是打扮得雍容华度，光彩照人。

而江玥一个下臣之女，若是打扮得比那些妃嫔们还夺人眼球的话，那一定会落人口舌，不定还会让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当话头弹劾江将军。

那套衣裙过于奢华夺目，确实，不适合今日的夜宴，江玥现下这么装扮倒是合理，既不会过于喧宾夺主，又端庄大方不至于失礼。

女儿，倒是比她看得长远。

江夫人有些失神。

她一直将女儿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只把她当一个年轻轻浅，不知险恶的娇娇女，事事总是想替她设想周全妥当。

可渐渐地江夫人发现，有时，她似乎也看不透自己的女儿，江玥有时的思虑之深，谋事之能，让她觉得，甚至远在她之上。

江月拉了拉她的衣袖，来回扯了扯，“娘亲发什么呆呀？得赶紧走了，不然真的要误了进宫的时辰了。”

江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在江玥的搀扶下走了出去，随着江将军跟江丽一起上了马车，车轮向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行进。

一路上，江玥心里都隐隐有些不安，她特地出言提点了父亲跟江离，让他们在等下的宴席上尽量寡言少语，也不要随意评点雍王攻下楼楚城一事。

若是圣上点名问起，就恭敬地夸赞上几句，草草带过，今夜本也是为了犒赏雍王而特意设宴，她让父亲跟江离出言多思，莫要拂了雍王跟陛下的面子。

江将军跟江离道，自然如此。

但其实，江玥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父亲跟兄长过于坦荡，出言直白，害怕无意失言而招得雍王记恨，陛下疑心。毕竟，陛下跟雍王这两兄弟，各自手段跟心思都是一等一的狠厉暴戾。

华灯初上，月影朦胧。

江玥掀开帘子，远远地望向前头熟悉又陌生的宫廷外墙，巍峨的宫廷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像一只庞大又孤寂的巨兽，随时准备着吞噬掉黑暗中颤栗的人。

马车逝入宫廷的大门，内监们在前头，提着宫灯引路，领着他们往设宴的毓秀殿去。

到了毓秀殿的附近，他们便下了马车，跟着内监进令坐在了安排好的席位之上。

江玥入席，她看了看江家安排的席位，不免有些吃惊，这位置安排得未免过前了。

他们居然坐在了百官群臣最前的席位，跟丞相大人和谢军侯他们居于同一粒

丞相为百官之首，理当坐于前。

谢军侯一家忠勇，累世功勋，封军侯之爵位，坐于前也得过去。

可他们江将军府居然也坐在了跟丞相，谢军侯同等的席位上，就让江玥有些内心发寒了。

比江将军府更应该坐于前头的人还有好些人，为何却单挑了将军府呢？

令人忐忑。

她摸不透，陛下如此安排有何用意。

是试探？

是看重？

还是她设想过的最糟糕的形势，难道，陛下已经起了要覆灭江家的心思？

她心中一团乱麻。

就在江玥眉头紧锁，思虑局势的时候，身后有个人冷不丁地拍了她一下，毫无防备地唬了她一大跳。

她微微蹙眉，转头望向后头，是桃花眼弯弯的谢永安，脸上有几分使坏得逞的笑意。

见是谢永安，江玥便冷脸回头，没有再搭理他，谢永安自觉无趣，便耸耸肩，坐到了江玥隔壁的席位上。

江夫人侧着身子，神色敬畏地看了一眼两鬓斑白但依然背脊僵直，稳坐如松的谢军侯谢忱。

同为将门世家，本就惺惺相惜，谢家一门忠勇事迹，更叫江夫人心生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