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

“他们追来了！追来了。”

一个女真少年惊恐的叫了起来。随着满州少年的尖叫声，这队从辽阳逃难过来的女真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女人和孩子们尖叫连连，男人们则是骇得面无人色，夺命而逃。

但他们再快，能快过马吗？

阿克敦今年刚刚四十岁的他，此时急得满头大汗，三天前，当他知道辽阳城竟然被汉人的军队攻破屠城后，就带着家人疯狂出逃。

他害怕，害怕汉人会砍下他的脑袋，砍下他一家老小的脑袋。他带着家人拼命往北跑，前方就是子母河。

过了河，就离盛京不远了，那里有驻军，有他们最精锐的八旗精锐，进了城，就能安全。

可是，汉人还是追来了！

望着后面的骑兵，虽然隔着很远，他仿佛也看到那些骑兵狰狞狞笑的表情。

阿克墩恐惧到极点。

一但被追，他们全家都要死。

他疯狂抽打马匹，怒吼道:“给我跑啊，两只畜生！”

阿克敦的母亲赫扎拉氏虽然眼睛瞎了，可耳朵却没有聋，她听到了孙儿的叫喊，也听到了后方那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她神色也越来越惊慌了。

“阿克敦，别管我们了，带着巴彦阿跑，快！”

她颤抖的扶着马车，大声叫喊着，她的长子死了，二儿子全家也被杀光了，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失去小儿子和唯一的孙儿了。

“额娘！”

阿克敦的眼睛通红，他很孝顺，他怎么能舍下自己的母亲，更何况，车还有他的妻子和女儿！

“额娘，我跟这些汉人拼了。”阿克墩悲愤说道，他举着马刀就要下马车。

“住口！！”

“你还当我是额娘，就赶紧带着费杨古走！要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

赫扎拉尖叫着，凄厉的声音听得让人心碎。阿克敦的妻子科尔罗氏抱着女儿也是满面泪水，婆婆的话让她听着绝望，但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带不走她们。

带着她们这些累赘，只会一起死，

“祖母，我不走，我不走！”

赫扎拉唯一的孙子巴彦阿紧紧抱住祖母，哭喊说道。

“快走！”

赫扎拉推开了年幼的孙儿，再一次催促自己的小儿子。她是老了，眼也瞎了，可她的心亮着。她知道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是什么。

“额娘！！”

阿克敦哭喊着抱住了自己的侄儿，因为他看到冲过来的汉人骑兵已经拔出了长刀，没有时间让他犹豫了。

“啊！”

阿克敦愤怒大叫一声，然后一刀砍断了套在马身的缰绳，马车顿时往地一沉。失去了枷索的两匹马如同卸掉了身的万斤重担般，一下轻松无比。

“阿牟其，我不走，我要和太太在一起，你放开我！”

巴彦阿挣扎着不愿丢下祖母逃生，可却被叔叔死死的按在马。

阿克敦不敢去看自己的额娘，更不敢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他红通通的双眼全是泪水。

“我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阿克墩浑身颤抖咬牙悲愤道，他的目光看向那些已经举起马刀开始杀戮的骑兵，充满着仇恨。

“阿玛，阿玛...”阿克敦的女儿呆呆的看着抱着哥哥跨黑马的父亲，嘴里喃喃着。

“阿克敦，快走，好好活下去，你要为我们报仇！”科尔罗拭去一脸的泪水，一只手紧紧抱住想要去拉父亲的女儿，一只手却死死握着一把剪刀。

“驾！”

阿克敦狠狠的扬起马鞭，抽打在马匹的屁股，马匹发出哀鸣声，拼命向前奔去。

“祖母，祖母...”

巴彦阿拼命撕喊道。

赫扎拉静静的站在那里，听着儿子和孙儿远去的马蹄声，听着追来的汉人骑兵的马蹄声，砍杀声，族人凄厉的惨叫声。

“只要咱们女真男人还能活下去，我们女真人就有报仇的一天。”

她突然坐了下来，变得非常平静，仿佛不怕死一般。

“额娘，为什么会这样？那些汉人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不是汉人的天吗，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我们？”

科尔罗不明白，她怎么也想不通，她好好的在自己的土地生活。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人就告诉她，他们女真人的天率领他们女真人征服了汉家，有了一大帮奴才。

可是为什么今天会这样。

占据她的土地，追杀她的家人。

他们不怕皇报复吗？

皇在哪里？

“为什么？”赫扎拉的声音很平静，“因为当年我们也是这么屠戮他们的，只是没想到...”

赫扎拉没有说下去，因为几十年前，还是少女的她，亲眼目睹过自己的父兄如同今天的汉人一样，追杀着那些拼命想往南方逃的汉人。

耳畔传来族人的惨叫声，很多声音是赫扎拉再熟悉不过的。但她并没有因此而害怕，而是问她的儿媳：“这里是什么地方？”

科尔罗氏怔了一怔，抬头看向远方，迟疑一下，低声道：“好像到了子母河。”

赫扎拉有些失神，她想到了这个地方太多的过去，太多的过去。

这个地方，曾经有她们父辈的辉煌。

远方，马背的巴彦阿不住抽泣着，任由叔叔牵着他身下的黑马往前疾驶。后面，没有追兵，但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

“阿克墩，我们要去哪！”

阿克敦没有回答侄儿，因为目光死死盯着前方。

眼神充满震惊和不敢置信，还有绝望。

在他的前方，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支汉人的骑兵，隔着子母河静静的看着河对岸，看着他们。

“汉人！！！”

巴彦阿也看到了河对岸的人马，他的面容变得扭曲。

盛京丢了？

怎么可能！

阿克墩勒停了马匹。他就是渡过河，现在也无济于事了。

阿克墩绝望惨笑一声。

这样还不如跟额娘他们死在一起呢。

“轰隆隆。”

一队骑兵呼啸而过，没有半分停顿。

“......”

远方，越来越多的旗帜出现在，一队又一队的骑军从四面八方汇聚于子母河边。

是骑兵第一军。

完成对草原扫荡过后，被江风命令绕道过来的主力骑兵，在刚刚他们攻破了清庭的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