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昙知道,自己这个三妹身子瘦瘦小小的,但是数她心眼最多,最有主意,所以她成天带着族里其他的孩子一起欺负她。
裴草拦下了阿爹阿娘,说山上猎场出了事,阿爹阿娘如果不带她一起走的话官家迟早会抓住她询问他们的去向,阿爹阿娘急着逃命,乍一想觉得很有道理就带着她一起逃了。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带上裴草是一件多么错误的事。
逃命的时候大家都走散了,裴草紧紧拽着裴昙勉强没被甩下。
被大人带走的几个孩子都是身体壮实的,唯有一个裴草身子骨软绵绵的,跑几步都要停下来歇口气,要丢下她就被她威胁去告发官家,后来阿爹实在是被逼急了,不管不顾要丢下她,裴草发了狠,从身上摸出一块碎粗瓷,拽住裴昙的脚比划着,裴昙急得蹬了她好几脚,裴草硬生生地挨着,就是不松手。
谁知这次阿爹拽着阿娘铁了心要跑,任凭裴草叫破了喉咙划伤了裴昙的脚都没再回头。
被丢弃的地方是官道的路旁,两个孩子互相骂着往前走,裴昙脚受了伤,裴草身子骨弱,速度倒是勉强相当,没走几步却都是有点茫然地停了下来。
她们一直住在山上,不知道该往哪儿跑,身上没有带吃的,对未来的惶惑恐惧压在心口,裴昙哭了起来。
裴草起先还骂她,骂着骂着自己跟着哭了起来。
两个孩子坐在路边哭着,哭了一会儿也哭累了,没什么意思,裴草叫她起来往前走,可她根本不知道要去哪,脚还疼着,干脆赖在路边不走了。
裴草气得又破口骂她,然而裴昙虽然不说娇生惯养,但确实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长到这么大,没吃过苦头,不像她。
裴草只好扭头自己走。
可没等裴草走出多远,一辆马车停在了裴昙面前。
裴昙至今记得,那个脸形板长,眼睛狭长黢黑,头发毛躁地扎着一根木头的女人开口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你没有家吗小妮崽?跟我走吧。”
纪行淮知道自己勾起了她的伤心事,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裴昙道歉:“对不起,云衣,让你伤心了。那,你要去找你阿爹阿娘吗?”
“我不知道。”云衣摇摇头,“师父说阿爹阿娘既然已经不要我了,我也不用去找他们,我有师父就够了。”
“那你想他们吗?”
“......想。”云衣老实点头,“宫里的生活太无聊了,师父说等等再教我做帽子,所以成天就是跟着师父跪在佛堂里,晚上师父也不搂着我睡觉,让我自己睡她旁边的小床,还不如在山上时自在,想去哪玩就去哪。”
纪行淮一时无言,他自小长在宫中,实在是不知如何评价。
云衣抽抽鼻子,装作不甚在意的样子,“没事,记性坏,你呢?你阿爹阿娘呢?”
纪行淮想了想,对她说:“我阿爹只喜欢我的几个哥哥不喜欢我,除了我读书写字的时候也不经常来看我;
我阿娘倒是喜欢我,但管我管得很严,成天叫我读书写字,非要我与几个哥哥比,可是几个哥哥都是大人了,我怎么能比得过?她就每天在家里唉声叹气,不许我出来玩,我今日是趁着姨母带着表姐来了,阿娘没空管我了才偷偷溜到这里来的。”
“你阿娘成天叫你读书写字啊!”云衣叫了起来,“我从来不喜欢读书写字,我阿娘就不拘着我的,我只喜欢和三哥他们一起去喂老虎,可威风了呢!”
“喂老虎?”纪行淮惊讶地看着她,“你还会喂老虎?老虎在哪?是你家里的吗?都喂什么呀?你不害怕老虎吗?老虎会吃......”
“停停停!”云衣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头晕,“记性坏,你记性不好,怎么问题这么多呀!”
纪行淮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的急切,“对不起啊,我没见过老虎。你喜欢银霓花吗?五皇兄给我折过一枝,你要的话,给你......”
两个小脑袋凑在诸怀楼的窗子旁嘀嘀咕咕,阳光斜斜照过来,抚摸着不谙世事的小儿稚嫩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