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很快,木宛就笑不出来了。
葛太医和木柔的研究刚刚有起色,她端着张无波无澜的脸让人捧着还残存着药香的小瓷瓶主动去了养心殿。
养心殿作为历代帝王集处理政务和休息就寝两样功能为一身的重要场所,雕梁画栋重檐抱厦并不比鸾云台差到哪去,并且由于是新帝居所的缘故新修一遍,外观上更加大气恢宏。
之前木宛是很少来养心殿的,因为纪准也很少待在养心殿,只要不是处理政务,纪准都会在鸾云台陪她。
然而,直到今天,除去木宛生辰那日夜里似是而非的感觉,纪准已经很久没有来鸾云台了。
最开始的时候木宛也很少回鸾云台,她还没想好怎么去面对纪准。
到现在她已经从某些不言而喻的暗示中明白了纪准的意思了。
木宛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贴金彩画,苦笑了一下,不知道是该自嘲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即使依旧是皇后之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外面等着通传。
出来迎她的是安科,小公公问了安在前面带路,闲话一般跟乐人谈起,德妃娘娘刚好也在里头给陛下送消暑的饮品。
木宛忽然觉得窗棂间透过来的七月的阳光似乎太过耀眼了一点。
她逐渐冷静下来,本来就不快的步伐更加缓慢,思考为什么自己要亲自来送药而不是随便派个谁过来。
到了那间她来过几次的暖间前,她甚至有一种后退的冲动。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即逝,木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还是那个温婉大度的皇后。
进去的时候,纪准半俯身在案前执笔,霁色金边常服在这凉意阵阵的屋子里带出一抹安静的色彩,长身玉立,容色寡淡,身旁是穿着缃色宫装的燕许蓉,她颈间那条白绫早已去了,此时正带着木宛从未见过的羞怯的笑意,冰得发白的指尖划过秧青瓷盏,低眉敛目,仿若是一对岁月静好的莺俦燕侣。
木宛喉间滚了滚,顺着纪准抬眼看过来的视线压下翻涌在心头的情绪,平静道:“臣妾听闻陛下总是燃香安神,正巧太医院研究了一些凝神静气的药,就给陛下送一些过来。”
纪准听到她那一声“臣妾”时眼底暗了一瞬,又因为身边站着个燕许蓉,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赶紧哄着他的皇后好,还是趁势先让木宛摆脱红豆附的痛苦好,只好也很冷静地回答:“皇后有心了,交给钟离吧。”
燕许蓉早就在木宛进门时就跟她行了礼,此时规规矩矩站到一边,也不说一句话,只是时不时偷偷用倾慕的眼神看向纪准。
木宛心口一钝,不知怎么突然下意识看了一眼纪准手边放着的秧青小碗,又看了眼钟离将那瓷瓶摆放的位置。
她突然就明白了某个问题的答案,至于是什么问题,她目前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该离开了吧。
端庄秀丽的面容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木宛微微福身,心里忽然敞亮了,“那陛下先忙吧,臣妾乏了,先回鸾云台去了。”
不等纪准回答,她便转身,一步步向外面走去。
纪准定定地看着她毫不留恋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情景似乎似曾相识,具体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
直到一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陛下,墨滴晕开了。”
那宣纸上倾斜的画舫中探出身的少女,面容早已被墨迹沾染得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