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非要趟这滩浑水吗？”日暮里，年轻道人的背后出现了另一道身影，是一个白眉白须，手持拂尘，身着青袍的老道。

年轻道人转身恭敬地行礼道：“师傅。”

老道点了点头，看向望星舒离去的地方，轻叹了口气，“你也清楚，这其中因果太大，你是我青玉山的玲珑道体，本可以一路大道平坦，说不定有追求长生的可能，值得吗？”

年轻道人没有说话，他一向如此，沉默寡言，他站定此处，俯瞰着脚下的山脉，如同伟岸的仙人在俯视人间。

老道摇了摇头，自言自语“也罢也罢。”便往观里去了。

年轻道人在原地伫立良久，忽然走到山崖边，一跃而下，任由自身在这云层中坠落，片刻之后，一声鹤鸣从山腰而起，直上云霄，青玉山顾长一，千年之后首下山。

在另一方世界，一个小土坡上，有一座破败的小庙，早已褪色的院墙上布满了裂纹，偶有几块泥土禁不住岁月的侵蚀缓缓落下。小庙内有青烟缭绕，伴随着钟声，在山坡上回荡，可见庙宇虽是破败了些，但还是有人住的。

庙宇之内，一垂暮老僧在佛像前入定，佛像好似也已经有些年头了，镀层剥落。

忽然，那原本闭目的老僧猛地睁开眼睛，抬头望向天外，像是在看些什么，他缓缓起身，走出殿外，眼光好似有些刺眼，让他瞳孔微缩，他渡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往院门口走去。

院门是木质的，上面爬满了蜘蛛网，门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也已经腐朽，显然是常年被雨水浸泡而致。

走到院门口，他皮包骨的手慢慢抬起，就在要触碰到木门之时，天空雷云滚滚，接着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穿过云层，仿佛从天上传来“陆平，你罪孽还未清算，就此打算离开？”

声音滚滚，在这片天地间回荡了许久。

老僧没有接话，手也没有丝毫停顿，咯吱一声，这封闭了千年之久的木门缓缓拉开。也在这时，天空中有一张巨大的脸出现，看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只有浑厚的声音从它口中传来“你若执意离去，我也不想阻拦，望你出去之后多行善事，不要再误入歧途。”

老僧依然没有说话，他在门口沉思良久，回头望了望待了千年时光的小院，眼中多了些感激，却隐藏着无尽的愤怒。

他一脚跨过了门槛，奇怪的是原本垂暮，骨瘦如柴的老僧在跨过了门槛之时，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只有五六岁大小的孩童，眼见有黑色纹路，显得有些妖艳，眉心一朵莲花印记，则又圣洁无比，栩栩如生。

孩童一步十里，缩地成寸，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天地之间，随后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放你娘的狗屁智空，爷爷我走了。”声音直上云霄，将方才出现的巨脸给震得粉碎。

须弥天界中，有五六个秃头僧人围坐在一面镜子跟前，脸上都布满了凝重之色。一个长得粗壮，凶神恶煞的僧人首先开口：“主持，真的就把这魔头给放了，一看他的样子便知道本性难移，就这样放虎归山，我怕修真界又出乱子。”

被称作主持的，是慈眉目善的老僧，仔细看，与方才出现的巨脸有几分神似。只见他手中佛珠滚动，缓缓开口：“陆施主虽是鬼休，也犯下大错，但是却又罕见的真挚藏在心中，非不可教化之辈。”

他一开口，旁边那些原本要开口的比较年轻的僧人也不再作声，只是想到方才那句“放你娘的狗屁”不由得腹诽，这也叫真挚？

“末世将近，三千世界的这场大劫，不知过不过得去。而那些追求大道长生的人，仍对界门念念不忘，弃众生而不顾。也不知这一次会不会还有像云岚帝尊般的心怀天下之人，为三千世界再挡上一挡？”老僧吐了口浊气，满是忧色。

“那望星舒仍在逍遥法外，难道就真的没人治得了他吗？”一个年轻僧人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望星舒这个名字，在这一千年里尤为刺耳，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是千年来，虽不断有人找他麻烦，但都拿他没办法，只因他也是天纵奇才，是修真界千万年来最年轻的仙帝，五百年便称帝，纵观历史，没人能做到这一点。

五百年，对踏入仙境的人来说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长，人仙的寿元便是一千年，更不用说再往上的那些了，活个一两万年都是常事。

不过并不是真没有人能出手，只是到了那种修为境界，他们可不会为常人眼中的大逆不道之事便随意出手，在他们眼里，长生才是正途，何为义，恐怕早已在他们心中淡去，才会有老僧所说，弃众生而不顾。

所以，千年来，望星舒顶着杀害恩师之名，依然让人奈何不得。

“可恶！”年轻僧人眼中怒火直烧，却也无奈，并不是人人都有那般仙缘与气数成就仙帝果位的。这就意味着，他纵使再愤怒，也只能同世间其他人一般，无能为力。

“智空，不要动摇了心智，一切皆有它的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僧见周围的年轻僧人，气息波动剧烈，便开口提醒。

那年轻僧人也是点点头，慢慢平静了下来，老僧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放在那面镜子之上。

“主持，这是？”

年轻僧人们都聚精会神地望着这枚戒指。老僧双手合十，诵梵语，不一会儿，戒指光芒大盛，从中飞出一本书籍。

这书的材质不知为何物，昏黄色，看着有些古老，却没有丝毫的破烂之处。

“这便是玉面书生完成试炼带回的鬼界书籍，从今日起，你们便与我好好参悟，我知道你们皆是我佛门中悟性最高之人，可你们要知道，参悟此书，将会损耗你们的大道气数，你们是否考虑清楚了？”老僧望着眼前这些年轻的僧人，严肃地说着。

那些年轻僧人们本就知道这一点，皆是点头，老僧也不再提醒，只是说道：“我须弥天界向来中立，此次得此机会参悟鬼界书籍，是为了仙鬼两界。若是将两界功法参透，寻其根源，抛开偏见，斩除芥蒂，才有可能共同面对将要到来的浩瀚大劫。”

年轻僧人们的眼中满是凝重，这可是前古未有的事，可以说，他们身上扛着的是世界众生的未来。

“开始吧。”老僧话音刚落，那摆在众人之间的镜子便闪动起来，有着奇妙的纹路在它之上游走，年轻僧人们默念梵语入定，岿然不动。

“千古的因果，都将在这一世了结，仙鬼也罢，其他也罢，风雨欲来，众生争渡。”老僧随后也入定，仿佛一尊石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