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佚道:“我知道,但……我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我就是觉得她出事了。”
“你是说,心灵感应?”江离问,有种立刻就一掌把乔佚拍死的冲动。
“喂,搁武林上,你是百里堡堡主的关门弟子;搁黑道上,你是与我齐名的杀手白无常;搁战场上,那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搁朝廷上,更是堂堂超品侯爵,十个当官的九个给你磕头!”
“英雄啊,请问你是怎么好意思告诉我,你仅凭着那娘们才会有的直觉就扔下了三十万将士不管跑回来的?”
“我从未如此。”乔佚亦扶额,十分迷惘,又十分坚持,“只是事关公主殿下,不确认清楚,我无法心安。”
“那你跟当归确认吧。”
江离不耐烦地抱起茶壶,自去一边喝闷茶去了。心想,果然,这女人啊都碰不得,这情爱啊都要不得,瞧瞧,多好的青年才俊啊,就这么为爱痴狂了。
正腹诽着,忽然便听乔佚啊了一声。
“你说什么?那个盗贼是女的?初十那天清早,她受了二十乱棍?”
当归是极稳妥的人,见乔佚大惊失色,便也慎重了起来,想了想,答道:“并无亲眼见她受乱棍二十,但府兵押着她时,她已经昏迷,头破血流,浑身血迹,应是乱棍所致。瞧衣裳、面容,确是一名女子,年岁不大,肤色黝黑,穿着粗布麻衣,想来出身也不高。”
当归说得十分详细,乔佚说着,脸色渐白,最终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忽地掠起惊惧,跳起喝道:“不,我要去凝雨殿探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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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佚说的,是探一探,而不是看一看,于是,三人翻墙越壁,穿宫过殿,静悄悄地潜入了凝雨殿。
“并无异样。”江离指着前院、回廊,道:“我并不是那种只收钱不干活的人,这凝雨殿我来过很多次,不管是景致、布局、宫女、侍卫还是公主的作息,都没问题。”
又领着乔佚靠近内殿,扒开窗缝,示意他望进去。
他一望,便望见了成雪融,她穿了一身素白寝衣,雪颈间横着一抹红,正是悬梁逼婚留下的证据。
此刻,她正拿着帕子捂着眼,细细碎碎地哭着,沉鱼和阮嬷嬷则半跪在她床边,一声声哄着她。
“殿下别再伤心了……”
“落雁在天上看到您哭,她也该哭了……”
“殿下您想点好的,想想皇上的赐婚……”
成雪融一听,果然不再哭了,说:“嬷嬷,你回去睡吧,这儿有沉鱼就好。”
阮嬷嬷应是,起了身将要出去,又回来帮成雪融擦了擦泪,柔声道:“殿下,您可千万别再哭了,小心哭坏了眼睛。”
成雪融嗯了一声,阮嬷嬷才依依不舍走了出来。
江离似乎深有所感,叹息着说道:“生在皇室还能活得这么幸福的,全天下大概就只有这个小丫头了,她那些亲爹啊、后妈啊、哥啊、嫂啊的就不说了,就说她身边这个嬷嬷,啧啧,亲妈都没她好。”
这时,沉鱼收拾了些衣裳要拿出内殿,乔佚立刻拽过当归,耳语几句后将他推了出来。
“沉鱼姑娘!”当归站在回廊之后,压着声音喊她。
“谁?”沉鱼十分警醒,当即望过去。
“是我。”当归从回廊后探出半个身子,仰脸对着廊上烛光,清秀五官完全暴露在光线之下。
沉鱼却沉着脸,问道:“你是何人?”
当归身子一僵。
从西北到鎏京,他一路驾车送了她和她主子回来,她怎么可能不认识他?
果然,让小侯爷给猜中了,沉鱼被人掉了包,公主殿下果真出事了!
当归心内震惊,又想起乔佚嘱咐,立刻不动声色地收回身体,佯装腼腆地笑道:“我是侍卫阿龙啊,沉鱼姑娘你不是说想看我不穿宫装的样子吗?我……我给姑娘穿来了,姑娘你说我……我好看吗?”
原来是个拜倒在沉鱼石榴裙下的侍卫,“沉鱼”神色一松,轻轻一笑,道:“好看。”
“那……那沉鱼姑娘,你说……你说要和我去……去那边走走的……”当归问,捏着手指,咬着唇。
“沉鱼”又一笑,这次笑得有些勉强了,“可殿下点了名要我伺候呢。阿龙,我有时间再去找你,好不好?”
“好吧。那沉鱼姑娘你别忘了啊,我等你啊。”当归不舍地喊着,目送着“沉鱼”离开。
当“沉鱼”一走进内殿,他脸色当即一变,一转身隐入黑暗之中。
“抱歉乔佚,是我负了你之托。”江离说道,声音低沉,无往日丝毫张扬,“这个潜伏在公主身边的人,我会除去,你付给我的银子,我也会一分不少退还给你。”
“江离,你误会我了。”乔佚蹲坐在廊下,屈膝抱头,闷着声说:“我没有怪你,我也不会跟你讨要酬报,我要你帮我找到公主。”
“公主就在里面。”江离说。
“公主暂时不会有危险的。”当归亦说。
“不!那个公主是假的!”乔佚忽地站起,紧握双拳,深深呼吸,道:“那个受了二十乱棍的女盗贼,才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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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受了二十乱棍、被知府府兵带走的女盗贼,确实才是成雪融。
那天凌晨,在灵瑞寺梦回小筑,她拉着沉鱼、落雁两人,刚走进起居室便被人迷晕。
不久她便清醒了过来,但还未看清身在何处,便是一顿铺天盖地的板子落了下来。
那是一顿乱棍,密密麻麻落在她身上,她很快就被打晕了过去。
再之后,就再没有过完全清醒的时候。
迷迷糊糊中,只恍惚觉得自己被囚禁、被上枷、被扇耳光……
她一直伤着,一直病着,一直烧着,稍微清醒些便会感觉全身上下火辣辣地痛,痛没一会儿,又会再次陷入昏迷。
如此不知几次之后,终于有人来救她,给她吃了药、帮她止了痛,但她依然无法睁眼,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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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虽然关乎公主,但那假公主并没让通报刑部或御史台,而是叫了鎏京知府去处理,定了罪、量了刑,把人押走,这案子就算结了。”
“看来,那位假公主是怕万一,以那小丫头的聪明机智,只要能清醒过来,跟刑部或御史台的人说点什么,就能引起上面的人注意,让真相大白。”
“所以,让鎏京知府把人带走后,假公主为了不引起注意,肯定也不会再过问殿下的事,殿下此刻应该还在知府大牢。”
江离、当归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成雪融何在的问题,乔佚一直默然不语,听到这里,忽然问:“你们可有想过,那假公主的真实身份,是谁?”
“还能有谁?”江离道:“能如此精通易容术的,除了你百里堡的人,还能有谁?”
“嗯,如我所料不差,应是百里云帆。”乔佚道。
那次在灵瑞寺,百里云帆合十对天,说的那句“祝琼英公主玉体永安,能与公子您恩爱和睦,百年到老”,时时萦绕在他心头。
长久以来,他不敢靠近成雪融,便是担心,以百里云帆的偏执、疯狂、没脑子,或许真的会对成雪融出手。
可为何是选在初十清早出手?
须知,初十清早,华诞宴还未开始,赐婚的圣旨也还没下来,世人都以为成雪融将在华诞宴上选驸马,选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选身负重孝、且根本不会出席宴会的乔佚。
难道是,百里云帆知道成雪融偷偷离了京、去了西北,和他成了好事?
若真如此,京中必定还有百里云帆安插下的其他眼线或者高手。
他问:“当归,知不知道现在百花园里的那个钟离怎么样了?”
当归答:“还在,从西北回来后我去看过,她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做着洒水宫女。”
“说这些废话干嘛?”江离走过来打断二人,道:“直接劫了知府大牢吧。”
“不急。”一直都很急的乔佚,在听到劫狱后却提出了反对,他迟疑着,缓缓道:“我……我总觉得没必要劫狱……”
“不劫狱怎么救那小丫头?难不成,你想去求成淮帝?别忘了,你现在是擅离军营,私自回京,死罪!”
“我并没想过惊动皇上。”乔佚道。
并不是因为害怕获罪,而是担心成雪融安危。成雪融毕竟还在百里云帆手里,万一百里云帆被逼急了,给他来个鱼死网破,伤了成雪融性命,那就惨了。
“靠我们,就劫狱吧。”江离道。
“罢了,也……只有劫狱了。”他终是同意了。
想了想,又说:“劫狱也需从长计议。假公主会停止对罪犯的过问,百里云帆却一定不会放松对殿下的看管。我猜测,此刻知府大牢外,肯定埋伏了很多听命于百里云帆的百里堡弟子,等着我们去自投罗网。”
“百里堡中还有你打不过的弟子?”江离已经开始扎袖子了,同时漫不经心说道:“再说,还有我和当归呢,凭咱三个,什么龙潭虎穴闯不过去?”
“救人不比杀人。若只是自保,我们三个当然哪里都去得,可要再带上殿下她……”乔佚说着,微微仰头吐出口浊气,抿了唇,沉声道:“二十乱棍,就算是一个身体健壮的汉子都不一定受得住,我担心她……”
“她不会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