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饭桌设在另一间竹屋,专程宴请成雪融、乔佚、江离、当归四人。
宴请方共有三位,除了族长、乌伽什外,另又多了一位姑娘,同样穿着对襟布衣、洒脚裤,高高盘着发,遍插银饰。
她对着族长颔首致意,乌伽什则对着她颔首致意。
三人关系一目了然:族长最尊,这位姑娘次之,乌伽什垫底。
也因此,她身份已是呼之欲出,虽然她年轻得让人惊讶!
果然,刚坐下,便听族长介绍道:“这是老身的女儿,现任的族女,下任的族长。”
族女对他们微笑致意。
族长又对族女道:“这四位是我族贵人,他们将帮助我们去寻回遗失的先祖遗迹,清理门户,因此,我已将乌伽他四人借给了这位姑娘。”
族女听了,还是微笑点头。
乌伽什则插嘴道:“族长大人,阿傩给我取了字,叫十五,您以后不要叫我乌伽了,叫我的字,十五。”
乌伽什一边得意地说着,一边望向成雪融。
成雪融一边尴尬地听着,一边望向乔佚。
乔佚置若罔闻,只盯着眼前一碟蘑菇酱。
脸色有点小黑。
“是,正是叫阿傩。”忽然,族长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成雪融等四人都望了过去,惊讶地看到族女正对着族长比划着双手。
她竟是,哑巴?!
只听族长又对她说:“只是为了它‘长寿’的寓意而已。”
族女仍是拧着眉。
乌伽什则又望向了成雪融,族长从善,当下就改口叫了他的字,他为此开心,笑得眼睛都几乎不见了。
成雪融:“……”
总觉得身边那位情绪不大对,到底怎么回事?
她身边那位夹了一筷子菜,重重地放到她碗里。
她“呵呵、呵呵”地笑,一边夹起碗里的菜往嘴里送,一边说:“我……不大会取名字,那就是随口一说,那个……十五他……”
她愣住。
乔佚到底给她夹了什么?
她嘴里到底吃了什么?
“蘑菇酱?”她惊讶地看着桌上的那一碟红亮诱人的人间至味。
“你还带了这个过来?”她问乔佚。
“这是族长大人做的,不是小侯爷带来的。”乌伽什答她。
却让她更加惊讶。
“这是族长大人您……您做的蘑菇酱?”
为什么跟阮嬷嬷做的一模一样?
“蘑菇酱是我仡濮族家家必备的下饭小菜,但凡我仡濮族人,无论男女老少都会做,老身自然也不例外。”族长答道。
“这么说,会做蘑菇酱的,都是仡濮族人?”
“那也不一定。我仡濮族人遍布西南行省各府、州、县,其中更不乏与其他族人杂居、通婚的,这蘑菇酱的做法,早已不是我仡濮族独有。”
“哦。”族长这样说,成雪融就觉得通了。
她决定,回到鎏京后一定要问问阮嬷嬷是不是西南人氏。
说来惭愧,阮嬷嬷虽是她乳母,她却只知阮嬷嬷不是鎏京人士,从未问过她从哪来、过往如何。
正想着,身侧乔佚忽然开口:“族长大人,乔佚在此借花献佛,以茶代酒敬您一杯,谢您相助阿傩之恩。”
他举杯一敬,又道:“再借此向您辞行,军中有要事,我需连夜回营。”
“你要走了?”惊讶的,是成雪融。
“这么急?明天再走好不好?我还没有……”她虽欲言又止,却又是嘟嘴又是挑眉的,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擅离军营是死罪,他已经犯罪半个月了。”江离道。
族长说话时他插不了嘴,终于逮着机会开口了,立刻说了句狠的。
成雪融却已知内情,立刻怼了回去:“那也不急在这一晚上啊,不是装了病,还让杜参将、蔡参将用易容术在那顶着了吗?”
“是赐婚圣旨到了军营,同时皇上口谕宣小侯爷回京,是吧?”族长忽然问。
族长又一次未卜先知了,但乔佚已是见怪不怪,答道:“正是。传旨、传圣喻的黄门太监已在我军中等候数日,只怕再拖就要露馅了。”
“那好吧。”成雪融便不坚持了,而是说道:“那我跟你一起走吧。”
“啊,阿傩你要走啦?”惊讶的,换成了乌伽什。
“你才刚回来,你多住几天好不好?寨子里有很多好玩的,你喜欢玩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玩。”乌伽什说道。
成雪融:“……”
玩?小孩子才喜欢玩!
你身边那位族女虽然不是小孩不会说话,但双眼水灵灵地,时不时就往你身上瞟,她肯定很喜欢跟你玩!
但族女尊贵仅次于族长,她不敢冒犯,只敢哄乌伽什小朋友,“十五喜欢玩什么,自己去玩好不好?姐姐还有事,没时间陪十五玩。”
乌伽什哼一声。
“阿傩,你这样跟我说话,是当我小孩吗?”他问。
“我才没有喜欢玩,我是看你喜欢玩,我才说要带你去玩的。”他说。
成雪融:“……”
得了,原来不是她拿他当小孩哄,是她被他当小孩哄。
可是……
“等等!”成雪融不解地问:“什么叫我才刚回来?什么叫你看我喜欢玩?你从哪看到我喜欢玩了?”
貌似他们今天才刚认识,好吧?
乌伽什却理直气壮答:“我当然知道啦,那时候……”
他忽然闭嘴不说了,心虚地望向族长。
成雪融早就感觉乌伽什对她的态度很奇怪,于是也跟着望向了族长。
族长慢悠悠说道:“乌伽,你忘了吗?你今天才刚起了誓。”
“起誓?”乌伽什立刻反应过了,眉飞色舞道:“对,我起了誓了,我必须跟着阿傩,阿傩你去哪我就去哪。”
成雪融:“……”
这不是礼物,这是跟屁虫!
那一边族女已经转向乌伽什快速地打手势。
乌伽什不停点头,最后说道:“嗯,我们都用虿刑起誓了,要随侍她身边、护卫她周全、听从她调遣。”
族女听了,双眼慢慢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成雪融。
成雪融很不得在地上扒条缝儿钻进去。
抢人家的祭司,夺人家的玩伴,真不是一般的心虚啊。
“那个,不用了。”她怯怯地说,怯怯地对着族长和族女摆手拒绝。
“我这儿有武艺过人、相貌过人、见闻过人的三位队友,刚好凑一桌,不能再来人了。”她手指划过去,将乔佚、江离、当归三人都指了。
“所以族长大人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但是真的不用了,如果需要,我再写信给您,让您给我派人,如何?”她问。
“不如何。”族长道:“跟在你身边的人,单有武艺、相貌、见闻,还不够。其他三个就暂时算了,但乌伽乃是蛊、毒、医三道全懂的,是这一辈的四位祭司中最佼佼者,起码让他跟着你吧,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嗯嗯嗯!”乌伽什对着她使劲地点头。
乔佚竟也说:“那就让他跟着你吧。”
“嗯嗯嗯!”乌伽什对着她又使劲地点头。
成雪融就愣了。
乔佚有多膈应乌伽什,难道她会看不出来吗?
“你的安全最重要,你确实需要一个蛊、毒、医三道全懂的仡濮族祭司跟在身边。”乔佚解释道。
“嗯嗯嗯!”乌伽什对着她继续使劲地点头。
“而且,你也不必跟我回营。皇上宣我回京,我并不能在军营多呆,时间紧迫,你不如直接去鎏京,看看该如何对付百里云帆。”
“嗯嗯……嗯?”乌伽什对着她正要第四次使劲地点头,点到中途,忽然顿住。
“你说什么?”他又是一惊一乍地,大喊:“阿傩你要去鎏京?”
“嗯,嗯嗯。”这回,轮到成雪融对他点头了。
“太好了!族长大人,我也可以去鎏京了,是不是?我终于可以去鎏京了,是不是?”
“是。”族长看着乌伽什,微笑着,肯定地点头。
“族女大人,”乌伽什大笑着向族女许诺,“我要去鎏京了,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韵锦记的糕点,你是想要如意糕还是吉祥果,想要桂花糕还是玫瑰酥?”
成雪融等四人都愣住了。
韵锦记是鎏京最负盛名的饼家,价格稍贵又不算太贵,易于保存且便于携带,确实享誉一方。
但这一方,应该不包括远隔千里的竹桐山。
那乌伽什是如何知道韵锦记的呢?
只听乌伽什挠着头又说:“啊,傻子才会做选择,我们当然全都要啊!”
族女却低着头、压着手,看上去微有些郁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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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乔佚便准备启程出发了。
成雪融厚着脸皮去找族长要了一坛子蘑菇酱让他带走,他不要,但眼见着成雪融不顾围观当场就要与他吻别,竟抱着坛子飞上了马,恨不得马上生双翅、马下踏飞云,能立刻带着他远远遁走。
成雪融看着被秀恩爱吓得落荒而逃的心上人,感慨在古代谈恋爱真是不够痛快。
身后右侧,江离不解地问:“唉,当归你说小侯爷为什么要跑?”
身后左侧,当归不解地问:“啊,江离你说小侯爷为什么不跑?”
身后右侧,江离了然地答:“哼,当归你笨啊,情敌身边绕,随时挖墙脚,他当然不能跑啊!”
身后左侧,当归了然地答:“嘿,江离你才笨,情敌用处多,看着不能说,他不如干脆跑啊!”
“我说你们两个,”成雪融转身,看着一左一右、一抱胸一插兜站在那耍嘴炮的两个,感慨道:“你们真是杀手界的一股泥石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