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金银花”不算什么,只要胆子够大就行。
可要扛已经装殓、封棺的“金银花”,那就不光是胆子的事了。
那还得看你力气够不够大。
偏生成雪融挑的还是一副超大号楠木棺材!
原本得八个杠夫抬的棺材,此刻全压在了王烈、王炎两人肩上。
两人看江离、当归人高马大的,正想开口喊来帮忙,当归就哇一声哭开了。
“金姨娘,你死得好惨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要不甘,你就去找百里堡的人报仇啊……”
谁是百里堡的人?
他们就是百里堡的人!
两人听当归这么一嚎,哪里还敢说话,认命地使出丹田内力来扛棺材,穿街过巷去了冥店,等成雪融挑了牌位、冥币、纸扎后,又扛着棺材去了义庄。
这一趟路走下来,两人已几乎虚脱了。
但仍不忘堡主夫人的吩咐,硬撑着,一步不落地跟着回了客栈。
王烈跟着江离、当归回房,王炎则跟着成雪融、金银花回房。
一进房就瘫软在桌椅边。
“啊,这位侠士今日辛苦了。”成雪融似乎到这会儿才发现王炎帮着扛了一天的棺材,殷勤地给他倒上茶,又说道:“稍坐,我去里边收拾东西。”
王炎当然知道成雪融捉弄了他们一路,也始终防着成雪融,并不敢喝成雪融给他们倒的茶,但想到总算是把人看好了、没让他们出什么幺蛾子、不必回去承受夫人的雷霆之怒,便觉得累也值了。
他并不知道,一帘之隔的内间,成雪融正在出幺蛾子。
金银花一身黑衣藏于横梁之上,见了成雪融进来,当即蹿下,无声地指着床底。
趁火从西堂打劫来的东西,可都藏在床底下呢。
成雪融对她竖起拇指,抓起她手写道:“义庄,大号楠木棺,上好藏宝处。”
金银花一点头,双足一点,又蹿上了横梁。
一旁一直走来走去、哐哐当当收拾着细软包裹的夏枯草适时开口:“老爷,收拾好了,能走了。”
“好,走,去百里堡!”
.
去到百里堡时,已是半下午。
陶新月派了心腹婢女采蘋到大门口相迎,直接将人引到东厢房。
“夫人正忙,命小婢转告歉意,并请各位先到厢房歇息,夫人已令厨房备下好酒好菜,诚邀各位共进晚膳,权当赔罪。”
于是,各自回房,各自密谋。
.
掌灯时分,采蘋来请,“夫人已在前厅设宴,各位贵客请随小婢来。”
成雪融道谢,领先走出厢房,越走心里越不定,渐渐地落后,蹭到乌伽什身边去,低声嘱咐道:“十五,别忘了我跟你说的啊,尿遁,抓红蔓蛇。”
乌伽什紧张着地嗯了一声,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纠结了半天才道:“阿姐,我……我怕我帮不了你……”
“没事的,十五。”成雪融道,偷偷地伸出手去,握了握乌伽什。
一如她身上的气息,冷而清,她的手也是寒凉如水,直沁他心底。
他微微失神,她已松了手,大步往前走了。
“阿姐……”乌伽什在心底喃喃:“我怕我真的帮不了你……”
.
前厅设宴,正对厅门处摆了极大的一张圆桌,设十位,正好够主客双方的数。
宴席上气氛十分和谐,主人大方地提供好酒好菜,宾客卖力地埋头苦吃。
直至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成雪融粗鄙地打了个饱嗝,百里云帆才终于转向陶新月,开门见山说:“谢夫人款待。听闻夫人膝下有一女,应是和我年纪相仿,夫人何不请她出来,交个朋友?”
陶新月推拒道:“闺阁小女,不宜抛头露面。”
然后,响起极其突兀的啪一声。
是成雪融,她将手里的筷子扣到了桌子上。
“夫人说这话,莫不是在讽刺我家小姐?”她冷声道。
“哦,不不不,没有这样的事。”陶新月立刻道歉,“小姐乃商人之女,自当别论,而老身的女儿,她……她是……唉,终是家丑,难以启齿啊!”
家丑!
成雪融最爱八卦人家的家丑了,但她不信陶新月能这么好,主动地爆出自己女儿的家丑供她茶余饭后做笑谈,于是不说话,就看着这对真母女、假仇人怎么演戏。
只听百里云帆哦了一声,挑高了尾调,乃是询问。
陶新月便开始滔滔不绝了。
“此事说来甚羞,乃是发生在堡主闭关的第二年。”
“那一年,小女正是及笄年华,不敢说倾国倾城吧,但三分姿色还是有的,堡主座下一个关门弟子便对小女这三分姿色起了觊觎之心。”
“唉,也是这小子糊涂了,他自幼长在堡中,与小女青梅竹马,老身本就有意要将小女许配给他,原以为等堡主出关,便令他二人成婚,谁料那小子看着一表人才的,却是个急sè胚子的,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便将小女……”
“罢了罢了,既然生米煮成熟饭,老身便想,也不必等堡主出关了,就这么让他二人成婚吧。谁知那小子贪了便宜又不认,死活不肯娶小女,还反口污蔑,说是小女下作gōu引……”
堡主座下的关门弟子,除了乔佚,还能有谁?
玷污百里云帆?过后还不认账?
成雪融想,这应该就是江离知道却不肯告诉她的事了。
是怕她吃醋?还是怕她生气?
醋是没必要吃的,谁让她迟到呢?
气却是必须生的,敢欺负她的人,她能不气吗?
她都气糊涂了,气到没有去想为什么陶新月要对“乌步昂”说起这段家丑,一心地认定了是这一老一幼两个不要脸的女人在陷害乔佚。
当下一声冷嗤,骂道:“哼,真是够下作的!”
百里云帆:“……”
这样紧接着她娘的话就开骂,不就是在骂她下作吗?
她沉着脸,冷声问道:“先生,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人下作。”成雪融依旧语焉不详,“既然是跟人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那人家一定是很信任她的嘛,她却做出了强迫、污蔑、诋毁等等恶心不要脸的行径,你说她是不是下作?”
“不止下作,这人还不讨喜!她长得丑没能让人家对她一见钟情就算了,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她也没能让人家对她日久生情,这证明她根本就是一个失败的人。”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且他她不分,全凭听的人自己理解。
百里云帆心虚,当然就很完美地理解到了成雪融的真正意思,自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偏生,她还不能生气,更不能反驳。
只见成雪融说完了话,双眼极是期盼地看着她,轻声问道:“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对。”百里云帆广袖底下的手已经握紧,青筋爆现,甚是不雅,但她面上依旧笑着,暖若春风,答道:“先生说得对。”
成雪融转向陶新月问:“不知夫人后来是如何处置那下作之人的?”
不等陶新月作答,她又道:“在在下家乡那一带,像这样不要脸的jiàn人,是要被抓去浸猪笼的。哦,夫人是不是要问什么是浸猪笼?浸猪笼就是把那jiàn人抓起来,绑住手脚、装进猪笼,再塞入石头、封住笼口,最后沉到河里、将她溺死!”
百里云帆:“……”
忽然觉得整个人都不舒服了,怎么回事?
陶新月却极是淡定,眼角都不带瞟一下百里云帆的,浅浅一笑,应道:“原来是水刑,浸猪笼这个名字取得倒是新奇,就是不知道先生口中所说的家乡是何处?”
成雪融不答,反道:“夫人此刻还笑得出来,是因为夫人不知道水刑的痛苦。”
“人要呼吸,但在水中没有空气,只有大量的水进入肺部和气管,导致受刑人在水中呕吐、咳嗽,眼泪鼻涕不断、大便小便失禁。呵呵,让那种下作jiàn人在死之前遍尝苦痛,在下心里觉得……甚爽。”
甚爽二字,成雪融是转过头去,对着百里云帆说的。
百里云帆喉头一痒,诡异地竟有点想吐。
成雪融对百里云帆的表情很满意,哈哈大笑,以至于忽略了圆桌对面,百里云帆的侍卫“元达”低着头吃喝着,眉眼间甚是柔和。
笑完了,成雪融才说道:“至于刚才夫人问在下家乡何处,咳咳,在下的家乡是……”
“先生!”忽然,圆桌那头的乌伽什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打断成雪融的话。
他眼神十分羞涩,情态十分真诚,偏偏说的话粗鄙不堪入耳,他说:“先生,我要撒尿。”
吵着要撒尿的乌伽什想必是真憋得急了,他喊完话,脸就慢慢地红了。
成雪融默默地低下了头,扶着额吩咐:“三弟,你陪十五去吧。”
乌步昂的三弟就是乌回格,饰演者当归。
当归按照剧本,嗯一声,就携着乌伽什起来了。
陶新月掩嘴笑着,也吩咐下去:“采蘋,为二位公子带路。”
“不必了。”成雪融孟浪地拽住了站在身侧的采蘋,趁机摸着人家白嫩的小手,摸得人家好好的一张脸成了猪肝色。
然后才放了手,说道:“十五憨直,脸皮又薄,让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跟着,这泡尿只怕撒不出来。不如,让这位小姐姐去请百里小姐出来见一见,可好?”
采蘋:“……”
你一又丑、又胖、跨三、奔四的肥腻老男人,这么不要脸地摸我小手,还管我叫小姐姐,你眼睛瞎了吗?抓你去浸猪笼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