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乌伽什只是泪点上去了,人依旧是那么单纯,看成雪融呜呜地哭着,立刻掏了那个寒玉棺出来,“阿姐别怕,这都是同心蛊惹的祸,我帮你把蛊解了就好。”
“是解我的同心蛊?”
“啊……不是,是……解小侯爷的。”乌伽什答,原本说得很溜、表情很生动的,忽然之间就结巴了,看都不敢看她。
“那就好。”成雪融欣慰地点头,很知趣地退到一边,“我离远点,你放心吧,快帮无双解蛊。”
“嗯。”乌伽什果然十分放心,拉低乔佚的领子,用冰刃在他心口处划了个十字,放出些心头血来,又打开寒玉棺,将那里边的红丝线浸入血中。
然后,他就双手托腮,一动不动看着那同样一动不动的丝线。
成雪融问:“十五,你在干什么?”
乌伽什答:“寒玉棺将火蛭都冻睡着了,我在用小侯爷的心头血唤醒它。”
“嗯,然后呢?”
“然后,活过来的火蛭就会吃到它人生中……啊,不对,是蛭生中的第一口血。”
“啊,这小家伙还没碰过荤腥啊。”
“是啊,族长大人说,她找火蛭找了十二年,找到的时候它们是一团卵,好几百个呢,然后养啊养啊,养了六年,只养成了这一个。这一个还从来没吃过血呢,族长大人都是用药水喂的它,所以它才能解蛊。”
“哦,那它开了荤之后会怎么样?”
“会认主,会长大,会解蛊,但要一直喂它血,不能把它饿死,它要是死了,寄生在它身上的同心蛊虫也会死。”
“呃,它就只吸血吗?食量大不大?”
“只吸血,而且只吸它认的主人的心头血。至于它的食量嘛,我也不知道,大概越长大越能吃吧。”
“哇,那它主子岂不是终有一天要让它吸成人干?”
“不会,有寒玉棺嘛,把它冰封起来,它吃一顿能饱好多天呢。”
“哦,那还好。那它现在已经开始解蛊了吗?”
“没呢,它还要苏醒,还要认主,等它吃饱了小侯爷的血,再把它放到你心口,然后就能……”乌伽什说着,忽然顿住,大概觉得再说就要露馅了吧。
成雪融当然配合地假装没有察觉啊,就不搭腔。
乌伽什默了半晌,也托腮看那红色丝线看了半晌,到这会儿还没见有动静,终于忍不住了,咦了一声,“奇怪了,这火蛭怎么还不醒啊?”
“怎么才算醒?”
“……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起码……动一动吧。”
“哦,那你看看,是不是像这样的,动一动?”
“啊,什么动一动,它根本没有……”乌伽什听了成雪融的话,很自然地便回头一望。
然后,像是再次被点穴了一样,瞪大眼睛、张大嘴巴,看着眼前的东西就愣住了。
眼前,是成雪融摊开的手心。
手心上,是一条豆芽菜那般粗的火红色的蛭,慢慢地蠕动着。
“它动了,算醒了吧?”成雪融问。
“它……它怎么在你那里?那这条……”刚才一直坚持着没哭的乌伽什这会儿竟然哭了,一边掉着泪,一边去看乔佚心口上那条红色丝线般的东西,一看,发现那果真就是一条红色的丝线。
哇一声,他开始大哭。
“阿姐,你怎么能让火蛭认你做主?”
“这样你的同心蛊就没法子解了!”
“你要一直养着它,万一它食量太大了怎么办?”
“它终有一天会把你吸成人干的,阿姐……”
…………
坐在一边看戏的几人这会儿都笑不出了,并不是因为乌伽什的嚎啕大哭,而是因为成雪融想方设法要为乔佚解同心蛊的那一片心。
成雪融自己倒笑嘻嘻的,仿佛遇见了多大的喜事,对那恶心蠕动着的火蛭爱不释手地,又想起乌伽什的话,忙抢上前去,反手一扣,就将火蛭扣在了乔佚被划了一道十字伤口的心上。
乌伽什又哇了一声,继续大哭。
.
“哭什么?不是有优昙婆罗花了吗,还哭?”
这时,江离回来了,在冰天雪地里冷静了半天,果然冷回来以前的散漫高傲。
他悠哉悠哉回洞,路上顺手猎了只獐子,刚在洞口放下,人钻了进来,就听见乌伽什那呼天抢地的哭声。
第一眼,当然是要确认乔佚的安好,见乔佚缠着布条在那睡着,还有当归对他点头,他当即放心了,转头又很无奈地问乌伽什,“我说十五,你总说你长大了,可你看看,你动不动就哭的,哪里长大了?”
乌伽什哭得直抽抽,话也说不出了。
江离也不和他多说,摸着肚子喊道:“杜仲、杜衡,你俩太懒了吧?就在那坐着,也不知道出去打点野味回来填肚子?哦,你们在东堂南堂已经好吃好喝了是吧?啊,我们好惨啊,我们已经超过一天一夜没有吃东西了。”
杜衡一听,立刻蹿起,一边拽着杜仲一边赔笑说道:“对,我们忘了,对不住,对不住啊,我们现在就去。”
“去吧,獐子我已经帮你打回来了,就在洞口,把皮剥下来用雪搓干净了给那娇生惯养的小丫头披上,我们吃肉。”
“……”杜仲:“是。”
“哦,肉要两吃,一半儿烤着吃,一半儿切块,加点雪,用那边的砂锅炖汤吃。”
“……”杜衡:“是。”
二人去了,成雪融又喊:“十五你来看看,它不动了,是不是吃饱了啊?”
乌伽什已经跑到角落去对手指了,心里难受,故意装作听不见成雪融的叫唤。
成雪融又喊:“啊,它已经帮无双解蛊了吧?那它现在不动是不是就是要死啦?啊,那它一死,我岂不是也要死?”
乌伽什立刻从角落边跑过来,见乔佚心口上的火蛭又长大了些,刚才是绿豆芽菜那么细的,这会儿有黄豆芽菜那么粗,已经松了口不吸血了,正在乔佚心口肌肤上蠕动着。
它已经将乔佚体内的同心蛊虫吸到了自己体内,从此,它和成雪融的生死就连在一起了。
乌伽什用寒玉棺装了火蛭,让它休眠,再抬头去看成雪融,便见成雪融对他耸肩,眯眼一笑。
“对不起啊十五,是我害你没有完成族长大人交代的任务,我会写信跟族长大人说明,叫她不要罚你的。”她道。
“根本就不是我有没有完成任务的问题,是你……唉!族长大人在锦囊里说了,要让火蛭认小侯爷做主,这样才能解你的同心蛊。”
“解我的同心蛊还是解无双的同心蛊,不是一样的吗?总之以后我再也不用受无双连累了,多好!”
“哪里好了,以后连累你的就换成火蛭啦!”乌伽什说着,鼻音又漫了上来,气愤地将手里的寒玉棺塞给了成雪融,“这个火蛭,还不如小侯爷呢,小侯爷会飞会打,火蛭却要靠吸食你的心头血活下去……”
“阿姐,心头血是人一身精气所在,失心头血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怕你……怕你活不到老……”乌伽什强忍泪意说着,说完,眼泪又开始掉。
成雪融脸上的笑容就僵了僵。
就养这么一条丝线大的火蛭,让它吃饱了也不过豆芽菜那么大的,她原本没想过会伤及根本。
但乌伽什既然这么说了,她当然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再说,同心蛊是多么没人性的蛊,火蛭又是多么不可思议的蛭,她既然同时惹到这两个东西了,在它们手上脱一层皮、保几年命,也算正常。
反正,她本来就中了红蔓蛇毒,没有解药,只能靠寒蚕蛊压制着,只有三年的命而已。
她这么想着,觉得很是释然,又眯眼笑了笑,“十五你傻了吧,我本来就活不到老啊,三年,族长大人说了,我最多能活三年。”
“三年,最多三年……”乌伽什一边点头一点掉眼泪,忽然双拳一握,咬着牙起誓,“阿姐,我一定要帮你找到咬你的那条红蔓蛇,取了它的蛇胆给你解毒!”
“呵呵……”成雪融抬手摸了摸乌伽什的鬓角,像是听了个笑话般说道:“好,阿姐等你。”
咬她的那条红蔓蛇是养在用汤婆子温着的布袋里的,咬完她就蹿到山林去了,姑儿山那么冷,它早就冻死了吧?
就算没被冻死,它个头那么小,人生地不熟的,也早让当地的地头蛇给吃了吧?
蛇胆?解药?
算了吧,剩下这几年时间,她争取好好地过,死的时候没有遗憾,她就够了。
成雪融笑着,眼神渐渐黯了下来,转身在乔佚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在心里喊他:无双,快点醒过来,好吗?快点好起来,好吗?我的时间不多,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不要睡了,好吗?
“十五。”成雪融忽然又喊。
刚走开的乌伽什又转了回来。
“用火蛭帮他解了蛊的事,不要告诉无双,可以吗?”她问。
“为什么?”他反问。
成雪融不答,转头看着金银花、夏枯草,问道:“你们喊我主子,当然该听我的话,我方才说的,你们记住了吗?”
金银花、夏枯草微愣,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成雪融又望向江离、当归,江离立答:“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但我和乔佚之间,向来是他不问、我不说。”
“好,那谢谢了。”成雪融道,刚好也看到杜仲、杜衡拉着处理好了的獐子进洞来,成雪融便同样要求他二人答应了。
最后,她的目光才回到最初提问的乌伽什身上。
“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她打开寒玉棺,尖尖的指甲戳了戳火蛭肥肥胖胖、像火一样红的滑腻皮肤,道:“十五,你要是不答应帮我瞒着无双,我就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就要拿火蛭出气,我出气的法子就是使劲儿戳它!”
“别!”乌伽什大惊,拦着成雪融的手,“我答应你,阿姐你心情别不好,你要心情不好,你就来戳我吧,使劲儿戳我好了,千万别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