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关于我母妃的,您还知道些什么?”
“辛贵妃在后宫里的事,老臣就不知道了。倒是皇上有一次玩笑般跟老臣说起,说贵妃性情疏朗、敢爱敢恨,后宫女人那口蜜腹剑、笑里藏刀的一套,她玩不来,也不屑玩,看着倒是十分新鲜。”
“可皇帝后宫是个能吃人的地方,母妃她玩不转那个规则,恐怕就会被规则玩死。”成雪融直视着乔桓的眼,问:“老侯爷,您说,我母妃的死,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乔桓眼神一凛,反问道:“殿下是认为,辛贵妃是被人害死的?”
成雪融即刻反问了回去:“那老侯爷您认为呢?”
“老臣觉得,不会。”乔桓神态淡然,“正如殿下所说,后宫是个能吃人的地方,尤其是像辛贵妃这样,身怀龙种还荣宠不衰的,最能成为众矢之的。可辛贵妃她既能平平安安熬到生产,必然是懂得自保的。”
“原来我母妃这么厉害!”成雪融望着虚空,在脑海中向往了一下生母的英姿,又偏头对乔佚说:“无双,我还是像我母妃多一些的,是不是?你瞧我,多厉害呀!”
“……”乔佚答道:“皇上也很厉害。”
成雪融却说:“嗯,我父皇也很厉害,那你说会不会是他害死我母妃呢?”
扑通一声。
是乔桓从椅子上栽了下去。
乔佚紧张地扶起他,“爹,您没事吧?”
“公主殿下!”乔桓一副死了一次刚活过来的表情,也顾不上尊卑了,当下就喝道:“公主殿下胡说什么!那是……那是当今圣上,是您的父皇呀,殿下!”
“我知道。”成雪融漫不经心地托腮说道:“可我就是觉得我母妃的死有蹊跷,我父皇在我母妃死了之后的表现很奇怪,为什么连提都不能提?我是他们的女儿,让我知道一些我亲娘的事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捂着?”
“他能坐上皇帝的宝座,不是天选,甚至不是光明正大赢来的,是我母妃用巫、蛊、毒术法帮了他,他怕真相泄露,怕被世人耻笑,于是他先用贵妃高座哄住我母妃,等我母妃把肚子的货卸了,他就把我母妃弄死,完了套一个难产的借口,再把所有服侍过我母妃的宫女、太监、侍卫统统处死,再严禁任何人提起,谁提谁死。”
“而他对我这十几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宠溺,不是因为父爱,而是因为愧疚。”成雪融两手一摊,一副行了案子解开了真相浮出水面了的样子,“我的推测很完美啊。”
乔桓愣住了。
确实完美,他无法反驳。
乔佚看看一脸呆滞的乔桓,再看看一脸颓败的成雪融,知道乔桓已经“言尽”了,便开口请辞:“爹,皇上召我回京,我是半路上偷偷跑过来看您的,不能久留,得马上赶回去。”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成雪融站了起来,“老侯爷,您能告诉我我母妃的名字吗?”
对,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乔佚也很想知道,他望向了乔桓,殷切等着他回答。
乔桓更愣了,“老臣……老臣只知贵妃姓辛……”
“算了,早料到的。”成雪融在乔佚眼里也看到了失望却不意外的神情,她也向乔桓告辞,“老侯爷,我们要走了,下次再来看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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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中府一行来匆匆、去匆匆,来无影、去无踪。
两天后,成、乔二人出现在鎏京城外,悄无声息融入了浩浩荡荡的镇北侯回京队伍之中。
次日一大早,队伍进城。
“往日都是守在城内等你,等着太阳升、等着城门开、等着你来,终于这次是和你一起进城了,太好啦!”成雪融笑道,顶着一张浓眉少年脸,策马紧跟在俊秀挺拔的乔大帅身侧,看着还真叫人感叹。
感叹乔大帅品味独特,怎么就非得挑一个长相这么粗犷的来当亲兵。
“你先回府。”乔佚道:“我进宫面圣,杜参将、蔡参将随我去,殿外等候。”
“好,我先回去打听打听,你记得以不变应万变。”
“嗯。”
二人在东旭门下分开,乔佚带领一队人自东旭门直上,进宫面圣,成雪融等小兵从东旭门下过,打道回镇北侯府。
侯府管家亲自来接,见此次领队回府的是几张陌生的面孔,便道:“老夫是府中管家,不知道三位军爷怎么称呼?”
“哦,称呼啊……”上回扮作仡濮族人回京,金银花、夏枯草用的正是鼎鼎艺名,这回可无论如何不能再用了,于是成雪融咳了咳,才说:“我等是大帅座下亲兵,我叫牛黄,这两位是阿金、阿夏。”
龚管家便喊:“牛军爷,金军爷,夏军爷。”
“嗯。”成雪融淡淡应了,腿一抬就迈进了侯府,一边往后院走去一边说道:“阿金、阿夏,把我和大帅的行李搬到这个房间,大帅喜欢清静,你们就到那儿住吧,有事我走出房间吼一嗓子,你们刚好也能听见。”
阿金、阿夏:“是。”
龚管家:“……”
谁是管家?对小主子熟就算了,对侯府也这么熟,是第一次回府吗?
龚管家正纳闷着,又听那名叫牛黄的浓眉亲兵问道:“龚管家,大帅不在鎏京的这一月时间里,鎏京中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龚管家听了就更纳闷了。
你不就一小小亲兵吗,一回府指手画脚就算了,还敢各种打听?
于是呵呵呵地敷衍着笑笑,“枢密使许大人娶儿媳,老夫代小侯爷送了贺礼;秘书省朱大人添金孙,老夫代小侯爷送了贺礼;国子监赵大人迁新居,老夫代小侯爷送了贺礼……”
“哦,原来京中喜事连连啊。”成雪融也敷衍着应道。
龚管家肚子里的那点小九九,她太懂了。
在龚管家眼里,她牛黄就是个新人,不但是个新人,连官职、战功都没有,龚管家能对她敷衍,其实已经体现了他身为管家最好的修养了。
成雪融于是把手伸到袖子里,抠啊抠,抠了半天,抠出一样好东西。
“紫玉丁香簪!”龚管家惊呼。
“管家认识这个呀?”成雪融笑吟吟问。
龚管家怔怔地点头。
他已经糊涂了。
他明明亲眼见着他家那口子把紫玉丁香簪送给了公主殿下,亲眼见着公主殿下郑重其事地将簪子收了起来说侯夫人之位必是她的,可前不久这意义重大的簪子莫名其妙出现在一个异族青年人手里,现在又莫名其妙出现在眼前这浓眉亲兵手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成雪融道:“公主对咱大帅一见钟情,经过公主锲而不舍的追求,终于将大帅推.倒了……哦,我的意思是,大帅后来也喜欢公主了,乔老夫人就更喜欢公主了,就把这支象征着乔家嫡媳的簪子送给了公主,对不对?”
龚管家想也不想,答:“对。”
“可是后来,公主忽然变了个人了,对不对?”
龚管家想了一想,答:“对。”
“所以大帅就不喜欢公主啦,他就把这簪子从公主那儿拿了回来,交给了区区在下,我——大帅心尖尖上的——心腹。”
龚管家愣了一愣,喃喃:“心……心腹?”
“是呀!可是管家你想想,大帅他跟公主的那段故事,可不像民间的情哥哥、情妹妹谈恋爱,喜欢的时候信物为证,不喜欢的时候一拍两散,不行的嘛,皇上下过赐婚圣旨的嘛!所以,大帅他进宫见皇上去了,说不定啊就是要跟皇上说退婚的事,而我呢,作为大帅心尖尖上的心腹,就向你老人家打听点事儿,这是为大帅分忧,懂吗?”
龚管家似懂非懂,应道:“懂……懂了。”
“很好。”成雪融对龚管家的反应很满意,转身走到偏厅,在太师椅上坐下,对龚管家招手问:“来,龚管家你先说说,公主那边有什么事儿?”
“公主那边……没啥事儿啊。”龚管家都让成雪融给说糊涂了,听到成雪融询问,直接就答道:“被天火烧了的凝雨殿月初已经修好,前几天正是个黄道吉日,公主殿下已经从城外灵瑞寺搬回宫了。”
“那公主身边可有出现什么新面孔?”
“这个……老夫也不清楚呢。以前老太夫人在的时候,殿下总爱来府里玩,那时候殿下身边的几个小姑娘,老夫都知道。”
“后来老太夫人去了,殿下就在灵瑞寺为老太夫人供了一盏长明灯,头一年常去看的,老夫每回去总会遇到殿下,那时候殿下身边还是那几个小姑娘,老夫也都知道。”
龚管家越说越投入、越说越顺溜,说着说着,脸上也渐渐显出惋惜和不解来。
“唉!也不知怎么的,后来殿下就不再去了,老夫也再没见过殿下和她身边那几个小姑娘了……”
“唉!说起那几个小姑娘,也都是没福气的,都遇着殿下这么好的主子了,竟又让一把天火给……”
“唉!这天火也是的,外边多少十恶不赦的人它不去烧,怎么就去烧公主殿下呢?公主殿下也没做什么呀,殿下她做的,全是为了咱家小侯爷……”
“唉!不过话再说回来,公主殿下自从被天火吓过之后,还真是变了很多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