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刹那心安,软软地任由乔佚将她扣在胸前。
在大量空气涌入她鼻腔、涌到她胸腔时,也有大量液体涌出她眼眶。
“无……无双……我以为……我要死了……”她哭着,笑说。
“不会。”
乔佚颤着双唇,重重落在她眉心。
“我来晚了。”
她摇头,无力地睁开眼。
看到余万杭倒在地上,问:“他……死了?”
“没有,我点住他了。还有守在院门口的胖瘦婢女我也点住了。”
“好,点得……点得好!”
成雪融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颤着手张开五个手指头。
“五次,我……记着呢……无双你去,给我……按他五十次!”
乔佚:“……”
乔佚包住她摊开着还颤抖着的小手,想输些内力给她,又恐助长了她体内喜热怕冷的红蔓蛇毒。
又心疼、又无奈,只有沉默。
半晌,蹙着眉头问:“痛吗?”
成雪融老实地点头,眼神委屈。
乔佚两眉蹙得更紧了。
“有多痛?”顿了顿,他问。
成雪融忽然愣住。
“也没有很痛。”
她哂笑,故作惊讶。
“竟然没那么痛诶,我还以为得再入水几次,才能让你感应到然后赶来救我呢,没想到就这一点痛你就来了……”
“我来,只是听见你的尖叫,你……”
乔佚抿了抿唇,疑惑地再次问她:“真的没有那么痛?”
“没那么痛,真没那么痛!”
成雪融忙不迭地点头。
她怕在这问题上多说多错,立刻催促着乔佚帮她报仇。
“无双,你把绿肥、红瘦拖过来,她们也有份害我的,我要亲手报仇。”
乔佚又默默看了她一阵,看她确实缓过劲儿来了。
对她这个快意恩仇、江湖儿女般的性子也确实比较欣赏。
便听了她的,去将门帘下一胖一瘦两个婢女拖了来。
成雪融又掂量了下,最终选了红瘦。
“余万杭和胖子绿肥就交给你了,你跟着我的动作。”
她说完,揪着红瘦的后衣领,就将红瘦的脑袋闷进了水缸里。
乔佚手快,左手一个余万杭、右手一个胖婢女,双手齐下,两个脑袋紧跟着也没入了水中。
咕咚,咕咚……
从水下浮起连串的水泡,蹿出水面,破裂那一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昏迷的三人忽然惊醒,像离了水的鱼儿般死命扑腾。
乔佚一手按一个,毫不吃力,一瞥间,却见成雪融似乎有些不济,忙飞起一脚,踢在红瘦肋下。
这一踢,消去了红瘦一身蛮力,红瘦消停了,手脚仍扑腾着,却再没了力气。
乔佚已经知道成雪融要做什么了。
在余万杭的挣扎渐渐无力,几乎就要陷入昏迷时,他低喝一声“起”。
将余万杭、绿肥二人拉出了水面。
成雪融紧跟着乔佚的节奏,自己则模仿余万杭的声线,一声声骂道:
“……叫你打我!我叫你鞭挞我!你是公主,你了不起啊……”
“……你放心,说了把你献给周莫的,绝不会叫你死……”
“……谁叫你长了这张脸呢,还口口声声说本宫……”
“……既然你这么想当公主,我就让你当个够……”
“……公主的仇,你也一桩一桩替她受……”
乔佚一按一拉,成雪融张口一骂。
来来回回骂了三次,红瘦先撑不住了,彻底昏死了过去。
成雪融嫌弃地将红瘦扔了,专心致志配合起乔佚的动作来。
来来回回又将余万杭、绿肥两人折磨了好几十回。
终于,绿肥两眼一翻白,也昏死了。
最后就剩一个余万杭。
乔佚乃是以余万杭的反应为准来把握水刑节奏的。
为的就是要让他清醒地受刑。
耳听着自己骂人的声音,以为施刑的是自己、受刑的也是自己,誓要吓他个半死。
当然,这个时候的他,因为极度的窒息已经生不起任何反应了。
若说还有恐惧,那也是因为死亡在即。
终于,在成雪融骂到口干舌燥时,乔佚按着余万杭的后颈,在水中多停留了一瞬,然后拉起随手一扔。
余万杭一动不动瘫倒在地上。
“累了吧?”乔佚问。
“看我累了所以停的?”
成雪融两臂一圈,勾住了乔佚的脖子。
“心疼了?”
“……五十次早过了。”
“我是问,心疼了没?”
“……找机会,一定帮你报仇。”
“哼哼,报仇而已,我自己就行。”
成雪融仰头看着乔佚,也不知是不是在水里泡久了,双眼忽然水濛濛了起来。
轻叹一声,她忽然问道:“无双,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说句好话?”
乔佚拍拍她背心,默默和她抱了半晌。
“别冻病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成雪融爽快拒绝。
“驿站外全是兵,余万杭并没专程派人来守这小两层的驿馆,绿肥、红瘦也都倒了,现在我就静悄悄上去,不会有人发现的。”
“反倒是你,”成雪融拧了拧乔佚胸前全湿透了的衣裳,有点不放心。
“你睡的那大通铺除了马夫外还有兵吧,这样回去,没问题吗?”
“没问题。我出来的时候已经把人全点住了。”
“啊,我的无双果然武艺非凡。”成雪融托腮,崇拜眸光不停流转。
“……我看着你走。”
“嗯。”成雪融不忸怩、不磨蹭,一转身,背着手昂胸挺胸就往前走。
夜色昏暗。
即便不昏暗,乔佚也不会发现,成雪融在背过身去的那一刻,眼神便迅速黯淡。
无双,我只怕已没有多少时间……
.
次日,成雪融一觉睡到自然醒。
睁开眼,便见绿肥、红瘦远远地站在门边,正交头接耳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本宫醒了,快来伺候。”成雪融嘴角噙着冷笑,懒洋洋地喊道。
两道身影同时一抖,互相看了看对方后,才畏畏缩缩走了过来。
“怎么样,绿肥、红瘦,昨夜你们睡得好吗?”
两人毫无默契。
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完了点头的变作摇头、摇头的变作点头;
只有苍白的脸色、惊惧的眼神如出一辙。
“那你们的大将军,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视死如归地低下了头。
“小姐,我们……我们是听令办事的,我们……”
“你们告诉余万杭,”成雪融打断绿肥。
“别忘了本宫是有老天爷罩着的,这次本宫不跟他计较了,小小地讨了点利息,也算了吧。但若再有下次,本宫定要连本带利,要他把身家性命全赔给我,听到了吗?”
绿肥、红瘦:“……”
果然惹不起,余将军都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儿了,竟然还只算利息。
二人哆哆嗦嗦地应是。
“那就去吧。”
“绿肥,去把本宫的话一字不落告诉余万杭。”
“红瘦,你留下伺候。”
绿肥、红瘦:“……”
成雪融仗天欺人又爱百般刁难,余万杭仗势欺人此刻气急败坏,这俩差事……
唉,都够呛。
.
余万杭被吓得不轻。
明明布置好了,是要把自己的满腔怒火发泄到成雪融身上的。
结果那折磨成雪融的招儿,一下一下的按、一声一声的骂,见鬼似的竟都转到了自己身上。
连同派去引成雪融出来的两个婢女,都一样受到了惩罚。
驿站中全是他的人,不可能暗中相助成雪融。
其中最有可能见义勇为的李钺钺,就算挺身而出也不可能做到这么悄无声息。
余万杭百思不得其解。
若真要解,除非是……
鬼神之力!
余万杭想到这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成雪融那一咒一个准的诡异劲儿,他可没忘记。
再加上一大清早,绿肥过来转告他的那些话。
那不就是成雪融的承认和警告吗?
余万杭打了个冷颤。
都不敢回头看了,骑上马,吩咐后边的马车、板车快跟上,急急忙忙、落荒而逃。
.
成雪融也乐得清静,在房里吃完早饭,又钻进了李钺钺的马车。
她怕被李钺钺抢了先,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囫囵吞“包”了。
结果紧赶慢赶,赶到马车边,却发现还是晚了。
李钺钺满脸桃花地,正从车厢里探出半个身子,手拿着油纸包,殷勤地要请乔佚吃大肉包。
“我饿了。”
成雪融黑着脸走过去,狠狠瞪了乔佚一眼,对李钺钺伸出手,干巴巴地说道。
乔佚本就不大搭理李钺钺,见成雪融来了,为表忠贞,更是彻底背过身去。
李钺钺不解地问:“姐姐你还没吃早饭吗?”
李钺钺后头流星便道:“可我去厨房拿早饭的时候,见到红瘦姑娘也拿了早饭的。”
李钺钺紧张地问:“姐姐是不是下人欺负你、不让你吃早饭?”
李钺钺后头流星又道:“可我听到绿肥姑娘和红瘦姑娘的悄悄话,说到了小姐跟前要好好伺候呢。”
李钺钺:“……”
成雪融:“……”
“我就是没吃饱!”成雪融没好气地答。
“怎么样,我饿了,我还想吃,你这包子是不是宁愿给个马夫吃,也不肯给本公主吃?”
李钺钺皱眉看看成雪融,低头看看大肉包,抬头又很不舍地看了看乔佚。
成雪融心里头那个气啊。
摆这么一副“姐姐你真任性”、“妹妹我很纠结”的模样给谁看呢?
她风风火火跳上车厢。
硬生生将李钺钺挤到了车厢后边,然后再抢过她手里的油纸包。
一张口,狠狠地就咬了那大肉包一口。
李钺钺:“……”
有点瘆人,姐姐你真的只是把包子当作包子在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