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暴跳如雷的怒吼了一声:“滚。”
陈诚没有动,不为别的,只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她原以为面前这个男人如今的狼狈和落魄,在自暴自弃,是在惩罚自己。
这种滋味,陈诚是最清楚的。
所以她在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想掉头就走。
她原以为他的暴戾,是不希望别人看到他如今的颓唐和窘迫。
直到这一刻,陈诚发现不是。
这个男人,不管在对自己发多大的火,不管在说多过分的话,不管表现的有多混账。
他真正在干的事其实只有一件。
他在喊救命。
他自深渊底,在向天上的神呼救。
他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所以陈诚不问了。
从此往后,绝口不提。
因为知道,这些事,不是她一个人凡人能问的。
那些都是轻轻用手一触,就会叫人粉身碎骨的秘密。
直到今天,陈诚都不知道在那场总决赛前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些事情不仅摧毁了那个男人的一切,还连同把他打进了十八层修罗地狱,叫他永不超生。
迦南猛地一把将门摔上,面无表情的回头道:“我是放过了的……”
陈诚不禁在心底微笑了。
我知道的呀。
但是我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陈诚不知道,天上的神到底有没有听见这个男人的求救声。
可是她听到了,没法装作没听到。
所以她走不了。
真的,一步都走不了。
她想救他。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是神。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管作多少,都是徒劳无功。
但就是想救他。
迦南一个跨步向前,又一次抬手掐住面前女人的下巴,咬牙切齿的问:“你到底要怎么样?”
这一次陈诚没有躲,没有闪,直勾勾的盯着那双饱受折磨的眸子。
生平头一回不遮不掩的,透过自己的眼睛,将心中的柔情蜜意全倒了出去,倒在了那个男人的身上。
问的真好,我到底想要怎么样。
你看吧,睁大眼睛好好看一下。
看清楚了,就知道我想要怎么样了。
迦南退了一步,看着面前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除掉身上的汗衫。
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她的动作,让自己联想到“剥皮”这个词。
就好像,一只温顺的白狐,心疼贫苦书生的饥寒交迫,于是伤筋动骨般将那一层皮毛剥下来,只为让对方取点暖。
迦南看着她轻轻的解开了吊带上最后一颗钮扣,扬起那一双温和的眼睛看过来。
真的是,一双奇妙的眼睛。
柔软的仿佛用指尖轻轻一触就碎了,但生猛的不讲道理。
柔软却坚韧。
渺小却强大。
淫荡却圣洁。
怯弱但勇敢。
他真的不明白她这个人。
就像他绝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自相矛盾的全部,水乳交融的装进同一个躯壳里。
又是怎么将那些水火不容的,浑然天成的装进了那样一双眼睛里头。
他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
但知道,这就是今天她回答自己的全部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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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的躺在床上,淌着一头一脸的汗,随手就往床头柜摸烟。
陈诚找到烟盒,抽出一根,帮他点上。
然后,她拖着近乎残废的身躯,开始帮他收拾起乱糟糟的房间。
迦南深深的吸了一口,平静的说:“你现在可以走了。”
就像上一次,你不辞而别的那样。
他本来想是用“滚”这个字。
陈诚自顾自整理手上的活计,直到听见床那边传来更加严厉的“我叫你走”的咆哮,这才放下叠好的衣物,默默的离开了。
迦南本来以为不会再见到她。
没想到,隔天这个女人又出现在了那条走廊的门前,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
迦南本来打算直接赶她走的,可看到她揭开盖子,见到里面的菜色,不禁心头一震。
上次在酒店,他不过是随口一提,说自己最喜欢吃的是红烧肉,要加韩国辣白菜的那种。
他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这个记得让他颤动不已的心,也变软了。
后来,陈诚每天都过来。
就像帮忙整理弟弟房间那样,将他的屋子清理到一丝不苟。
但那个男人除了重复开门和解开裤带的动作以外,再也没有和她说过一句话。
陈诚每次过去,总会分享在生活和工作上遇到的趣事,哪怕得不到对方一个字的回应,也乐此不疲。
那天他坐在电脑前,闷声不吭的打着游戏。
陈诚开始说起弟弟和公司前台小妹的事。
“我弟那个人啊,总是自作聪明,以为别人是傻,才被自己甜言蜜语哄到手里的。以为别人肯和他在一起,是真信了他在床上山盟海誓的鬼话——”
陈诚一边叠着衣服,一边笑着说:“人家妹子哪里是傻,其实心如明镜似的,哪里不知道他渣,哪里不知道他到处在鬼混……没有戳穿,也只是保留一丝能改变他的希望吧。”
陈诚也是着实没想到,他竟然开口说话了。
“那你了?”
陈诚淡淡的微笑着说:“我可没那么傻……我也没想要改变什么……就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迦南玩味一样的把“挺好的”这三个字在嘴角嚼了一遍。
“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希望你就这样一直下去,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啊?”
“为什么?”
陈诚背对着他,叠衣服的动作不禁放慢了下来:“因为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说实话了。”
“什么实话?”
“你不是问过我,是不是对谁都这么温柔,跟谁办事都那么卖命吗?”
迦南没有吱声。
陈诚微笑着,把衣物叠的更认真了,就像把手上的功夫当成人生中最重大的事一样:“其实,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
一阵沉默过后,他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
陈诚的脊梁忍不住颤了颤。
她感受到身后的人搂住了自己的腰间,把下巴搁在了自己的肩上。
陈诚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现在的话,你应该就肯相信我不是冲着你的地位,你的钱,还有那个世界冠军的头衔来的……这样的话,你应该就愿意相信,我是因为你这个人,才把自己给了你。”
陈诚感受到了身后人的颤抖,本来想转过身去安抚那样的,轻轻摸摸他的脸蛋。
但没想到迦南往手上使了把劲,不让自己转过头去。
然后,陈诚清晰的感受到了,有温热潮湿的东西顺着自己的脖颈,沿着自己后背的领口一路流了下去。
也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强扭着不让回头,是不想自己见到他哭的样子。
陈诚微笑着轻吁一声,放弃了。
她现在不愿回头了。
因为也实在不想和让他见到,自己泪流满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