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前破掉一路高地时，何向阳只觉得是有优势。

但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要赢了。

何向阳实在忍不住不朝迦南去看一眼，赛前他还在心底腹诽过戴面具是在装逼。

但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这个男人是恶鬼出笼。

眼看大龙打到半血，高毅插科打诨开了个头，队里的气氛一下陷入了狂欢。

每个人都知道拿下这条大龙意味着什么。

秦枫说：“稳一点，稳一点，还有两把！”

“哇，枫哥都想着让二追三了！”

高毅一说完，大家都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等秦枫结结巴巴的辩完，高毅又来了一句：“兄弟们，干翻这个胖子，就是民族英雄啦！”

大家明显都怔了一下。

何向阳也怔了怔，不禁想起昨天夜里高毅说过的话。

他是这样说的：“让那些喷子骂骂怎么了？梦之队当年进世界赛时不也不被看好，骂得不比我们现在凶多了。可后来呢？民族英雄！我们现在不就是当年的梦之队吗？”

说到激动处，高毅忍不住从床上仰起半个身子。

看到何向阳有些晃神，他又抬起肘子戳了一下：“难道你忘了，我们还去接过机呢……”

怎么可能会忘？

何向阳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忍不住。

他只是怕一张嘴，就让床上的这个男人知道，自己不单没忘，这几年还不知悄悄放在心底不知想过多少次。

多到只要相关的念头一动，那天所发生的一切便会像放电影一样的在脑海里重现。

第一个出现的画面永远是人山人海的街，还有扬在半空中大大小小的横幅，写着的都是同一句话：“欢迎世界冠军回国！”

随后便是梦之队的成员，从保姆车依次走下来陪大家一起步行时，所造成的轰动。

汹涌的人潮一下汇集成了一条长龙。

所有人发疯一样的狂喊“梦之队牛逼”的口号，浩浩荡荡的前进着。

变故是在大队伍走到万达广场时发生的。

当时何向阳怀疑是有什么东西蹿上天去又消失了，因为大家都在抬头看。

随着迅速镇静下来的人群，何向阳也跟着屏息凝神，等待着。

终于，那个东西又蹿出来了，惊雷一样地把底下的人潮给炸懵了。

跳跃到日光底下的不是何向阳臆想中的事物，而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这样的：“梦之队对不起。”

何向阳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哭出声的，反正等他察觉到时，啜泣声已经像瘟疫一样在人潮中弥漫开来。

并在随后的几分钟里愈演愈烈，甚至到了争先恐后的地步。

眼看现场嚎啕声和“对不起”已经连成一片，何向阳慌得要死，努力想跟上大家的情绪，但实在是哭不出来，只觉得害臊到了极点。

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一旁哭的鼻涕横飞的高毅，为人潮里那一张张哭得尽兴、哭得心满意足的脸。

那天哭不出来不止只有何向阳一个，还有猫。

明明是最受瞩目的焦点人物，可从头到尾都表现像个局外人一样，双手插兜，孤独倨傲，君临天下。

当时何向阳在人潮远远的看着他，一边在心底骂着他装逼，一边回家后却迫不及待的在镜前训练起双手插袋的动作。

不过现在再回头看，何向阳觉得猫也许不是真的冷酷。

他一定是恨过的吧，恶狠狠地恨过现在为他喝彩为他流泪，却也曾把他看轻、看死的乌合之众们。

每当想到这点，何向阳就抓心挠肺的想把猫找出来，问他是不是也经历过一样的夜晚。

一面辗转反侧，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充满着不杀几个人没法平息的愤怒。

一面又觉得真的快熬不下去了，想哭着求饶，求求他们别骂了。

如果是的话，何向阳绝不问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但一定会告诉他，只要是打职业的，做梦都想成为他。

但自己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过。

倘若他何向阳曾有过一丝动摇，那么绝对不可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滑铁卢中坚持五年。

如果不是坚信着大家前赴后继的扑倒在他脚下哭嚎着说“对不起”这一幕一定会发生，那么何向阳现在也绝不会站在赛场，眼看着距离梦想中的一切成真，就只差一条大龙的距离。

何向阳手还在操纵键鼠，但心已经飞远了。

往常他只是在心中幻想，到现在却有了排练的意思。

他想着自己如何像大人物们那样站在台上回忆这五年的低谷岁月，告诉大家自己又是通过如何坚持不懈的努力和奋斗才有今天的。

到最后，他一定要以妈妈从小教他的信念作结尾：“只有坚持到最后的人，才能得到宝藏”。

“天上的妈妈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在往常，何向阳非得等到幻想中的主持人说完这一句话才肯结束在心底放映的白日梦。

他料到今天这次不同，没料到等来却是一个沙哑却滑稽的男声。

“所以就算是0比4也没关系吗？”

何向阳像被针扎了一下，以为是高毅在开玩笑，又发生不是。

直到那个声音又来了：“你凭什么觉得就你可以成为猫，而别人不行？”

“个个都说自己为梦想而奋斗，他们真的是想做猫吗？不，他想要的是猫的名气猫的钱。他们要的是游艇豪车别墅。而我不同，我是想成为猫那样的英雄，我要是的神之五杀啊！”

这是何向阳所坚守的信念。

他比别人追求的高尚且纯粹，所以他能成功。

在过去的五年里如果有人告诉他这是错的，他恐怕是连一天都活不下去的。

可是现在，何向阳感觉到了崩塌。

其实那天在包厢朝迦南下跪时，他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当时何向阳真心觉得这一跪，反证了自己所追求梦想的崇高决心。

如果让高毅来，他就承受不了这份“胯下之辱”。

可是现在，那个声音更讽刺了：“所以就算是下跪求来的也没关系吗？”

何向阳回答不了，只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骗局里面。

如果他靠0比4的大树成功了，说明他坚信的高尚纯粹都是假的，他过去五年坚守的信念是错的。

如果这次他还不成功，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么他的信念还是错的。

何向阳脑中一片混乱，胸口勒得紧，要窒息。

好在韩胖子救了他。

卡牌开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