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檐角的雪水断断续续的砸在地,碎成了无数破碎的小水珠。
宋枳肺里的氧气在这一瞬间被一只无形的黑手尽数抽空,只剩一片刻骨的冷薄,太冷了,以至于他不仅抓紧了膝盖的厚毯,往拽了拽——没用啊,还是冷。
阿武不知他家公子心底刮起了怎样剧烈的风暴,只看到他家公子反常的发了很久的呆,想了想说道:“公子可是担心大师之死会阻碍您的谋划?”
宋枳原本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脖颈无力的垂落着,听到阿武的话,迟钝的抬起了头,“什么?”
耳朵仿佛被塞了一万把兵器,轰鸣的可怕。
屋里烧着两炉好的金丝炭,暖如春日,然而宋枳抬头却满脸冷汗淋漓,阿武一下子忘记了原本想要说的话,“公子,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我马去请神医!”
阿武五岁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蒙宋枳收留教导之恩才未误入歧途,所以这么多年随侍宋枳左右极为尽心,宋枳年少他三岁,阿武心里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宋枳自从少时断了腿又坠落过一次冰湖后每年冬天经常犯病,每犯一次病,至少三日下不了塌进不得食,三日人模鬼样,坐着的力气都没有。
阿武见他平白无故一头冷汗,以为他的膝盖跟肺又犯病了,两腿飞快便冲了出去,去请神医。
宋枳一抹额头摸下来了一层冷汗,原来他出了这么多汗——手无力的垂落在轮椅把手的外侧,宋枳向后仰躺在靠背,整个人没了力气,空气里烧的正旺的金丝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儿,寂静是他最习惯的状态,这样的环境让他感觉安全,于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底的声音,“怎么可能死了呢?是不是在骗我?尸体呢…对,阿武说尸体在护国寺,肯定是在骗我吧,不是说回来之后第一件事便是给我送止痛散吗?”
一声声的质疑让宋枳空悬无根的心没由来的镇定了些,“活要见人,死要见…不会,你不会死的戒心。”
厚重的棉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窄窄的一缕空隙,打断了宋枳的自言自语。发须皆白佝偻蹒跚的神医从空隙里钻了进来,阿武迅速在宋枳的轮椅旁放一把椅子,神医紧挨着宋枳坐下,从药箱里拿出银针,刚要施针,宋枳却推开了他拿针的手。
他的声音虚浮无力,靠在椅背缓慢短促的呼吸着,从里到外透露一股子浓厚的病气,但他却说:“阿武,去准备马车,即刻前往护国寺。”
阿武心尖一抖,“公子,现在你身子不适,若真想去护国寺验明尸身,至少也得等养好身子再说啊。”
神医将银针捏紧了些,“这位侍从所言有理…”
宋枳瘫软在轮椅里,说的话却仍旧带着慑人的威压,“我做事何时需要经过你们同意了,立刻就去!咳咳!”
肺里仿佛有一只邪恶的猴子四处抓挠,宋枳用力捂着嘴,阻止声音泄露。
前两日下的大雪今日刚化,路满是混合在一起的雪水,潮湿又寒冷,阿武着实不同意此时出行,“公子,我替你去看一眼怎么样,我见过大师,她的尸体…”
“给我住口。”宋枳气的脸色白里一阵不正常的红,声音异常的低沉与阴冷,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深沉的敌意,“不许说尸体那两个字,她没死,没死。”
神医面部表情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明白了一件事,随后将银针收好,将药箱挎在了肩膀,“既然公子此刻并不需要在下医治,那在下告辞。”
说完,掀开门帘的一角,佝偻着脊背拖着沉重缓慢的步子走远了,若不是他一手好医术,从衣衫褴褛佝偻干瘪的外形,怕是会被人当成一个行将就木一事无成的老乞丐,随意打发出去。
阿武收回看向神医的眼神,看向宋枳,拳头握的极紧,咬着牙道:“公子一定要去吗?”
宋枳所有的气力都集中在眼睛里,“阿武,认清你的身份。”
“为什么?明明可以后日,大后日,半月后…为什么立刻要见到?公子你到底在想什么,宁远侯府那位已经杀进了军营,仗着跟长公主的婚事稳坐骠骑将军之位,他傅家混迹军营百余年,军营的士兵只认他们傅家的子弟,探子来报,宁小侯爷入军后,全军下的士兵有八成都主动归顺到了他旗下!任的第二天便将金陵朝半数兵权紧紧抓在了手心!若只是这样还好,现在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咱们宋府外路过卖油的货郎,奔跑玩耍经过的孩童,街散步的老人…都是他侯府的眼线!”
宋枳看向他,漆黑的眸子犹如深渊:“你想说什么?”
阿武艰难的道:“宁小侯爷想要一个人的命,很简单,公子,你还要现在出去吗?”
宋枳讽刺的笑了,“我倒要看看如今对他宁远侯府不利的局势下他有没有胆子动我。”
胳膊拧不过大腿,做奴才的改变不了主子的决定,阿武派人准备好了马车,同时用的速度集齐了杀手楼当前没有任务的所有高阶杀手,一共五人,男人扮成一般的随行护卫,女人扮成随行侍女,阿武担任车夫,一行人打着护国寺为宋枳生母祈福的名号,出门了。
这边宋枳的马车刚牵到宋府门口的时候,路一个玩沙包的小孩看了那马车一眼,认出了那是宋枳的私人出行马车,便像普通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在一个地方玩久了便腻味了,于是跑着打算去别处玩。
然而小孩拐进小路之后,确认身后没人,立刻便去了西郊大营,找到接头的士兵后被带进了一顶帐篷里。
小孩进去后声音响亮,“哥哥,哥哥,你让我盯着的那个瘫子今天出门了。”
傅剑穿着军营里的黑色布衣,铠甲挂在床边的衣架,此刻在沙盘跟一位白衣的男人用手比划着,比划的时候两人会低声讨论一番,小孩进来两人便默契的不再说了,同时看向他。
“知道了。”傅剑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隔着五米远精准的扔进小孩讨要的小手里。
小孩惊奇的张大嘴巴,对傅剑这一手极其喜爱与仰慕,小嘴巴巴的夸了好一阵,笑眯眯的说了不少好话,傅剑打发他才走的。
小孩走后,白衣男人低低浅浅的笑了一声,“十两银子收买一孩童每隔五日在宋府逗留两个时辰,两日便换来了宋大人的出行消息,若怀的手腕果真高明,只是宋大人也不是傻的。”
宋枳不仅不傻,而且精于钻研,若不是身子孱弱令他心力不足,当今这朝堂,到底是哪位权臣把控,还不一定呢。
傅剑慢悠悠的姿态气定神闲,“都是一具尸体了,发现了又如何,二皇子与其担心我,不如想想怎样利用边关战乱正式在前朝露面,又如何争取半年后的巡盐差事。”
二皇子喜穿白衣,一身白加那张人畜无害仿若白云般天真的面孔,让他在获得他人的好感无往而不利。
“若怀放心,我心已有成算。”
傅剑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不追问彼此的细节安排,重新开始对着沙盘讨论起了一个月后的边关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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