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娘想起姐姐又难过又担心,她姐因无子被婆家嫌弃,父母也操碎了心,可是见李恒春这样,不由得气恼道,立刻反驳起来,“你说这是什么话,你的祖母也是我三姐的祖母,祖母替受委屈的孙女撑腰,难道还要选是谁才撑腰吗?还有,我姐也是伯爵府的小姐,她被休会家中,十娘的脸上就好看了吗?祖母可不是你一个人的祖母,她代表的可是我们李家的颜面!”
李满多也不得不佩服李八娘,虽然她也假的很,可智商却不错,这一出口就将李恒春碾压成渣。
李满多觉得她们吵架实在无趣的很,正好还有大字要写,将身子摆正,提起笔,可是却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她眉头微宁,只的将纸扯开,重新铺上纸。
谁都知道大房二房积怨深久,为了谁将来继承伯爵府争的天昏地暗。按道理长房还是嫡长,继承侯府理所以当,可扛不住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如今老太太是二房的亲娘,长房想要继承这个理所应当的位置,还得要努力的奔一奔。不过再如何奔,这爵位也绝对轮不到他们七房,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手一动都疼的要命,偏生彩金不在身边,李满多值得忍痛自己换好纸张,
庶出三房的嫡女李恒明劝,“八姐,十姐,你们不要吵了。被老太太知道了,大家都吃不了好。”
刚说完,李恒春就瞪过来,“就你当好人了,我跟人说话,哪儿轮到你小娘养的女儿插嘴?”
李恒明顿时十分委屈了起来,眼泪装在眼眶里,努力的忍住,才没调出来。李恒明的爹的姨娘是前夫人的陪嫁,如今的伯爵老夫人可不就将她们三房看成大房一伙的,只是有时候李满多真是闹不懂李恒春的脑路,都是一家子姐妹,你侮辱了别人,难道自己脸上就好看?!
李满多也忍不住偷瞧李恒阮三姐妹,李九娘到忍得住,十五娘跟十七娘都一眼望着两人,对两人吵架的事情,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兴奋。
李满多也懒得搭理几人,倒是趁着机会写好了两页大字,李恒明也扭头过来,不搭理两人,低头看李满多写字,“这才多大会儿,十一姐,怎么就写了这两页了?十一姐,你这字,写的……”
李满多问,“挺漂亮吧。”
“这是什么字体,我从没见过呢?”
李满多道,“我也不知道,外祖父送我帖子,我就瞎写呗……”她看着十二娘盯着那字看,想来十分喜欢,却又不好意思开口,到是主动开口道,“十二妹妹要是喜欢,到我屋子摹一份回去也可以。”
十二娘眼光一闪,有些惊喜的问道,“可以吗?我,我真的可以?”
“嗯,可以。”
“小姐,小姐……”彩金回来,还带着李继业捎了她的一瓶药膏,“大少爷说,这种消肿止疼效果最好,我给你擦擦。”
李满多就出来,坐在廊下任由彩金给她擦呀。
她叹息一声道,“这就半天时间,我这这挨打的事情都传外院去了!”
彩金要回答,李恒春站在一边,嘲笑道,“哟,真是兄妹情深呀?!这么大老远的,巴巴的不念书,被打个手心就给你送药膏来,这样的兄弟,可不好找。”
李满多道,“可不是,我哥不就一纨绔,没少挨先生的戒尺。用的多了,自然就知道什么样的效果最好。”
她一说,其余几个倒是都笑了。
回去时候,李恒明就给她娘说,“你说着十娘这见天的尾巴翘天上,谁都不放眼里,到底干啥呀,今儿课堂上先是说七叔七婶的不是,便是不是,那也是长辈,岂是一个侄女该说的话,娘,你是不知道,后来又十分嚣张嚣张的跟八姐吵,还说了三姐姐的事情,一屋子的姐妹,三姐姐不好了,我们好了吗?”
她娘自来爽朗,笑着敲了她的脑袋,“就你知道。”
李三爷是庶出,他并无妾侍通房,三夫人一儿一女,自来养的精细,便问道,“我听说十一娘被先生打了,怎么回事呢?”
“这您都知道啦!”李恒明跟自己亲娘也没什么隐瞒的,“我们也不知道,就前两天先生让我妈写的大字,先生夸了十八娘,又说了十姐,看着十一姐的手就让她站起来,问她可知错?娘,你不知道,十一娘写的字其实,十分漂亮?她说她外祖送了她的字帖,还邀请我去临摹呢。”
“扯远了!”
“咳咳,当时十一姐就说知错了,然后就被打手心了,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李恒明跟她娘说,“我就没见过那么能忍的人,娘,十一娘的手都肿成跟馒头一样了,可她硬是没出一声,还跟着大家一起念书,我们玩闹吃点心的时候,她还用功写字呢,硬是一声疼都没有叫,后来还是她哥知道了,给她送了药膏。”
正说着,外边的出了声,三夫人忙出来,见着小丫鬟扶着庶婆婆进来,庶婆婆用手捶打起腰肢来,见着十二娘,脸色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十二娘放学啦。”
十二娘过去,她便将十二娘抱在怀里。
“姨娘,那位又……”三夫人问。
张姨娘摆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那位是正妻,是嫡婆婆,她一个妾,一个庶子媳妇,便是满身不满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问着十二道,“十二娘上学,可好好听先生讲课?”
“有的。”李恒明坐在亲祖母身边,“姨祖母,十一姐挨先生的打了。”
“怎么挨打了?”张姨娘也吓了一跳,“是不是十一姐调皮了。”
“我们也不知道,大约是十一姐写得字不好,姨祖母,我们要不要去看望十一姐呀?”十二娘道。
张姨娘摸摸她的头发道,“今天你十一姐也累了,明天去吧,你去玩吧。”
十二娘出去,三夫人才小心的问道,“姨娘,这是怎么个章程?”姨娘只有三爷一个孩子,而且平日并不刻薄她,她什么事情都要与庶婆婆商量一下。
“这位黔先生也算尽力,老太太对她也好,只是隐隐有些压不住了,今日不过想想拿十一姐立威吧,这人哪儿有不势利的,若这犯事儿的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别说是被说一顿,她大约便是提也只能背着人与老太太一提,便是别的孩子,她也要掂量一下,只是十一娘一个没娘的孩子,又并不得父亲疼爱,平日功课也不出众,如今撞上去吧。”
三夫人道,“我倒不曾想那么多,只是那孩子,我要不要打发个人去看看?”
“先看看再说。”张姨娘道。出头的事情,少做。
“儿媳知道了。”
张姨娘道,“你安慰安慰十二娘,十一娘被打了,她肯定吓着了。”
“是。”
虽然李满多知道拿印章盖了字冒充写大字的事情是她的错,可是她也知道黔先生罚她重的有些过界了,虽然她年纪小,可并非对对世情并一无所知,这件事情的起因结果来说绝对不是呈现出来的那样,终究其原因是因为黔先生觉得有些压不住她那些心眼比花花肠子还多的姐妹,这是想要拿她震慑一下众人。
简而言之就是李满多自己十分步行的被黔先生当当了炮灰,也不该说是炮灰,是她自己直接撞刀口上了,黔先生又不是傻子,不挥刀等着在找机会吗?而且黔先生也想的明白,她一个没娘的孩子,断没有去先生跟前闹的道理,而且黔先生上课也表面上真的是一视同仁,她想闹也找不到机会闹,所以这一顿板子也只能白挨。
李满多想明白也就觉得就那样,反正她是软柿子呗。
他哥李继业回来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来了,不过看着李满多肿的跟包子一样的手,着实吓了一跳,“真疼吧?”转身就骂起来,“这老虔婆,心黑手辣,知道你不受宠,故意拿你立威呢,娘的,等着,我去给你报仇去。”说着就要撩袖子往前冲。
李满多抬起手锤他肚子上。
“我揍我干嘛!”李继业抱着肚子叫起来,“我这是给你报仇去呢。”。
“少多事!”李满多道,“你要是好生念几日书,考个功名出来,那才是给我报仇。”
“啥?”李继业道,“那算了,你这仇,这辈子都没办法报了!”
“……”
李满多一脚就踹过去,李继业摸摸腿,大声叫起来,“这能怪我吗?是这老李家祖上就没念书的根,瞧瞧这满府的人,最高资历——秀才!那还是拼死拼活,把人生大好青春都奉献上的才挣来的,你瞧着我这么玉树临风,所有时间都花在念书上,岂不是辜负人生好时光!”
“滚!”
李满多被李继业气了一场,第二日便依旧上学去,却不知道因挨打的事,生出一桩是非。
李满多被揍这事儿,李恒软三姐妹虽抱着看好戏的心,没落井下石也算不错,但是她们也没有将此事报告给七夫人姜氏听,让七夫人至少关心一下李满多。
所以,姜氏被人叫去老太太屋子问话的时候还是一脸懵逼。
老太太的脸有些尖,眼睛细长,坐在椅子上,下边坐着各房的媳妇,老太太就问,“老七家的,十一姐挨先生打的事情你可知道?”
姜氏吓了一跳,她还真没听说,不过赶紧道,“十一娘本生就淘气,所谓严师出高徒,经过这次,肯定会收敛一下性子的。”心里去?将李满多骂了几十遍,小商户女生出来的,果然没见过世面。
二夫人是老太太文氏的娘家表侄女小文氏眉眼一抬,眼中带着三分笑意,“七弟妹为着新姨娘及进门的事情自然是忙道脚不沾地的,所以,对着孩子的教养自然有所缺失,再说十一娘是前头弟妹留下来了,七弟妹你不上心一些也是有的。”
“可不是吗?”五房的庶子媳妇道,“母亲,您可能不知道,别瞧着满多她哥,平日走狗斗鸡的,专惹祸,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得知妹妹挨打了,还特意给妹妹送药膏来,这一比就知道谁才是真心对人啦。”
五房六房向来是跟着二房走的,见着姜氏,心中都怨恨,同样都是庶子,他们就的跟六房挤着住一个院子,从中间分开。六房还好些,他们五房还住着一个伯爷的老姨娘,简直就是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五夫人这话真扎心,姜氏赶紧辩解道,“五嫂这话,让我无言以对……我对十一娘还是九爷,都是尽心尽力的……我真是冤枉的要死……”
“老七家的,你是不是因为我同意了老七的那个外室进府跟我置气呀?”老太太尖声问。
姜氏大惊,赶紧的跪下告罪,“老太太,儿媳实不敢有有这样的心思。”
“你呀,也就是,你也拦不住老七,我能什么办法?我倒是想为你做主呢,可是孩子都生了,难道让我们家的血脉留在外边?”老太太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儿媳不敢!”姜氏跪下听训。
老太太道,“虽然十一娘不是你生的,十一年的母亲也跟你有间隙,可是到底是你们爷们的子女,我们伯爵府的血脉,如今你是七夫人,就得替你爷们管好家,你要是管不住,可有的是想给七爷管家的人!”
姜氏摇摇晃晃,几欲晕过去,在众人的嘲笑中回房来,姜婆子忙迎上来,看着她脸色发白,吓了一大跳,“夫人!您怎么了?”
“冤孽呀,我怎么就,就嫁给他!”姜氏哇的一声,伤心的哭了起来。
……
李满多跟昨日一样去上课。黔先生先生讲了一遍《郑伯克段于鄢》的文章的意思,微言大义,讲的是兄弟阖墙之事,讲完之后,朝着众人讲解家和万事兴的道理。
李恒春在下边偷偷道,“郑伯也不过是一个伪君子。”
她说小声,可李八娘却听见,反驳道,“所谓有因有果,郑伯虽是伪君子,可是也是被共叔段给逼的。”
李恒春道,“他要做好大哥,为什么‘纵其欲而使之放,养其恶而使其成?’既如此,就该在共叔段有违纪之时及时提醒才对。”
李八娘道,“人生父母养,共叔段是几岁的孩子吗?他若没有野心,又如何会犯下这样的大错?难道我们因为长者或者上位者的仁慈,就该不遵守法纪,不顾祖宗家法吗?再说了,人家共叔段还有母亲,养不教母之过,怎么到成了郑伯的不是了,所以说,有个好娘,真的可省掉很多事情呢。”
李十娘听出李八娘讽刺二房,抬起手指着她,“你……”扫了一样黔先生,赶紧坐好,暗自气恼。
李满多手擦过药,裹着一层药膏,还带着一股味道,熏的人远远的离了她。虽擦了药,可从今晨开始,她就浑身冒了冷汗,头脑昏沉沉的,她所幸用右手撑在桌上,眯起了眼睛来。
正迷糊糊之间,却听着黔先生道,“十一娘,你有什么想法?”
李满多楞了一下才站起来,身子摇晃一下,道,“那个……我也不太懂……我想了想,大约是偏心惹的祸的吧。”
人的心都是偏的,就比如黔先生虽看上去对大家一视同仁,可是她很多时候,都在注意李十娘的进度,因为给她开工资的是十娘的亲祖母,没完成作业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李十娘的身上,她或许还会假装不知。
这便是她娘说过的,时也,势也。
就比如老太太可以拿出六千两给她四叔治办宅院,却只让五房六房挤在一个院子里,她娘让她防着继母和继母的女儿,他爹喜欢儿子超过这些女儿都是一个人的偏心的表现。
一个人有所爱,有所恶,人之常情,只是单凭人的好恶选择并引起混乱,这才有了规矩。即使有了规矩之后,偏心还是存在,只是大体可以,不出框架,否则就会受到人的质疑。
郑伯克段于鄢的事是一个时代的故事,本生就由偏心而起,只是春秋笔法,隐匿之事太多,同样是儿子,武姜之为,大失本性,郑伯成为阴险狡诈之人,共叔段狼子野心,然,时势如此,本无十全之事,既有冲突,自也有妥协牺牲。
所以,大到国家大事儿,小到儿女之情,都要学会取舍,要学会判断罢了,大约到底也就一句,求的是什么。人世间之事,不过求仁得仁。
黔先生见李满多不回答,声音和颜悦色的一些,“你说的是武姜?”
李满多道,“都是吧。”
“都是?”黔先生微微一怔道,“说说看。”
“武姜偏心小儿子这个,应该不用质疑吧,庄公是偏心了家国社稷弃了兄弟情义,而共叔段是偏心了权势弃了礼义廉耻,这个,这就是我的理解。”
黔先生点点头,看着她问道,“你的手,还疼不疼?你可怨恨先生?”
李满多道,“疼!只是,我不怨恨先生,是我做错了在先的,而且,我哥哥念书不好的时候,先生也打他板子。”她到底多缺心眼才回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怨恨老师。
黔先生便有点偏心,倒也没有没事找事儿,是她自己却心眼撞刀口上,怪不得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