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数着日子,总算把除夕盼来了。公主府仆役家人尚在的,穆轻眉都准他们回了家,若云早几天前便离了府。穆轻眉换了身新衣裳,大红的衣裳穿在她身上,像是集结了世间所有的美好,在寂寥枯燥的冬日分外炫目。
承兰坐在轮椅上支着下巴看她,膝盖上放着穆轻眉的首饰匣子,看着穆轻眉把簪花一朵朵放到鬓边对着镜子打量,又一朵朵放在梳妆台上,竟也觉得十分有趣。
似乎是没挑到称心如意的簪花,她百无聊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垂头丧气,天真烂漫得如同当年的娇俏少女。承兰摇着轮椅走过去,和穆轻眉一样支着下巴看这些簪花,然后挑出朵红色风信子绢花,对着镜子中少女的发髻比了一下,问:“这个怎么样?”
穆轻眉接过簪花对着镜子比划两下,握在手里嘴硬道:“谁要听你的!”,承兰瞧她气鼓鼓的模样,勾唇笑了笑,没什么言语。
恰巧听到太子穆青和的声音传来:“轻眉,梳妆好了吗?”,他偏爱墨蓝色,风华正茂走进来,瞧见承兰,怔了一下,便道:“兰公子,好久不见。”
故人相见,并没有喜出望外,却满是提防与谨慎。承兰身体不便,在轮椅上勉强作了个揖,恭敬道:“太子爷。”,穆青和等着他做完,才扶着他的手,面上是清风一般令人舒适的和气:“何必如此多礼。”
穆轻眉将簪花收到自己袖子里,问穆青和:“哥哥刚刚去哪儿了?”,她语气是别样的柔软,承兰听了撇嘴,心想这女子真真是两面派,凭什么对自己这么凶,对自己兄长却甜蜜亲近得如孩童。
“来时见巷口竟有过年还在外头卖糖画的,便等了会儿。”,穆青和这时候才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到前面,他手中是个活灵活现的兔子和一只憨厚粗壮的老牛,穆轻眉属兔,穆青和属牛,他这是买了两人的生肖。穆轻眉惊喜地接过来,甜甜道:“哥哥最好了!”
坐在一旁的承兰挑挑眉,他是柳絮一样四处漂泊的人,哪里有什么亲友,何曾体会过这般的亲近,见着这场景只是觉得稀罕。却见穆青和将兔子给了穆轻眉后,又将那头粗壮的牛给了承兰,神情温和,笑道:“我记得你与我同岁,把这头牛吃了,也当图个来年安康。”
这是小孩爱的东西,等过了年,承兰便已二十五,穆青和却像哄自己妹妹般屈下身子,将这东西递给他,承兰接过来,一时有些无所适从,却见穆轻眉咬着兔子耳朵,便也随口一咬。焦糖的甜味化在嘴里,承兰抬头看穆轻眉,才发现她也正笑眯眯歪头看着自己。
“走吧,不早了。”,两兄妹得去宫宴,太子府与公主府离得不远,穆青和特意来接了妹妹一起去。
天还没黑,公主府的下人却已经在府里摆上了烟花炮筒,承兰看着穆轻眉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忍不住问她:“殿下,你什么时候回来?”
听见问话,穆轻眉一愣,回过头瞧他,只见承兰正坐在窗边看着她,忽然又补了一句:“过年府里的主子不是要发红包吗?我也想拿些钱。”
那头被啃了半条尾巴的牛和主人一起探出个脑袋来瞧着他,穆轻眉心想,承兰此时可真是憨傻得如牛一般。她粲然一笑,眼睛里似乎有星星,答:“华灯初上,我便回来。”
上了马车,穆轻眉才看见楚朝歌和小十六也在,十六等了她好久,穆轻眉刚坐好,便扑进她怀里,委屈巴巴道:“姐姐都不来找小十六玩。”
她像是只树袋熊,锲而不舍紧紧抱住穆轻眉的腰肢,一个劲儿诉苦:“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太子府,那个太子良媛,她成天就喜欢在小厨房待着,都不出去玩。”
被十六当面批评的楚朝歌尴尬地笑笑,满脑子都是十六一整天懒得和人说一个字的漠然模样。然而配上她这张可爱得足够有欺骗性的脸,却被太子府的老嬷嬷们说成了“单纯稚嫩”,自己的嬷嬷还没事便说:“多照顾照顾小十六”,眼睁睁看着小十六拔刀杀人的楚朝歌只恨不得仰天长啸:“千古奇闻啊!万代冤案啊!”
“单纯稚嫩”一词这时候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楚朝歌看着十六撒娇的模样,只觉得是一大奇观,平日里再畏惧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可惜十六武功实在强得令人发指,只是两眼便捕捉到楚朝歌的眼神,回头狠狠瞪她一眼,继续缠着穆轻眉撒娇。穆轻眉被她惹得发笑,只好保证:“以后我常去太子府好不好?或者,小十六也能回公主府啊,你的院子还留着呢!”
一听“公主府”,十六立即紧张起来,叮嘱穆轻眉:“那个新捡的男人也不能住!”
“好好好!就是我家小十六的!”
或许是因为对于穆青和来说,十六见着穆轻眉便抱着不撒手的场景太过于常见,故而他只是纵容地笑看她们嬉闹,并不插话。过了会儿,又忽然想起来穆轻眉临走之前,往袖子里塞了个风信子簪花,才问她:“轻眉,你袖子里那朵簪花,可是要戴?”
穆轻眉似乎还琢磨了会儿,才点点头,让十六帮自己戴到了鬓边。
风信子花瓣摇曳生姿,确实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