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隐隐有几点虫鸣之声。
天边七彩的霞光永昼,巨大的鲲于云海之中翻腾遨游;而落涧谷中永夜,重不见日光,头顶终日悬着一轮满月,皎皎银光烨烨生辉,星罗棋布,璀璨夺目。
天上的星辰耀眼,一颗一颗似流星落在三潭汇聚的永夜湖中,湖水碧绿,上泛极光,纵横交错着整个落涧谷,而后三三两两的自谷边倾泻而下,消失于云层之中。
湖中有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植被,花朵,飞鸟嬉戏其中,它们在湖里每一次的碰撞,都会冒出一粒不大的星子向水面浮去,浮动的路径就像花经,在浮至水面时开出一朵金光的花骨朵儿来。
而此时,对应的天空上就会亮起一颗星子,在花苞缓缓绽放的过程中陨落,会刚好在那朵花苞开得正艳的时候落进花朵的中心,砸得花瓣四散开去,星子再度升往天空,消失不见。而被砸散的花瓣则自湖面荡出层层涟漪,也荡得湖面上的极光浮动。
沧海鲛珠泪,九天落涧谷。
昭纥泡在清凉魔月下潭中,待人都走后,这才缓缓的睁开眼来,只见得远方鲲游,水天星落,鱼跃枝头,鸟游水底,火树银花热烈,湖光十色绚丽。
这本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景,可看多了,却也觉着无趣。
她转而看向那只趴在自己怀中的小小猫妖,只见它也正在用这它那圆圆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眸水灵灵的,清澈而又干净,昭纥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纯粹的眼神了,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孩,白纸一般,使人觉着舒适而又安心。
她不由得卸下了周身的防备,整个人都变得平和起来:“你是否觉着我这落涧谷美则美矣,可人在这待着,着实过于幽寂了些?”她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轻轻抚摸着小猫的背脊,毛感舒适,“从前,我也觉得此地到底是寂寥了些,整日整日的在这待着,连景致都不曾变过,外头的人进不来,这里头,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睡上一觉醒来,都不知是今夕何夕了,一日重复着一日的日子,枯燥呆滞,索然无味。可我眼下却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最好的,没有那么多的撕心裂肺,伤痛折磨,这里偶尔的鸟兽鱼虫之啼鸣,比起九幽之境中的烈火呼啸之声来,倒如九天弦音般婉转动听。”
她犹自滔滔不绝讲了这么良久,本以为这怀中小猫会同她交谈一二,可她讲的口都渴了,还是未曾听见它讲话。
昭纥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了来,她一把拎住那猫的后颈,将它整个的提到了脸前来:“喂?你为什么不说话?”她道,“虽然夙罂将你周身的魔气都给隐了去,但你这毛色跟你的头发丝还是一模一样的,你是隐语没错吧?你明明就能够自己化形,懂人语,你现在给我在这装什么宠物猫?先前可是你自己要跟着我出来的,眼下为何又不搭理我?”
隐语突然被她这般的粗鲁对待,一时震惊得瞳孔都缩了起来,再听得昭纥的抱怨后,继而深感委屈。
他也想搭理昭纥的,只是他从前之所以能化成人形,乃是因为结界之内满含魔气之顾,自己借助魔气之力,方可化形。眼下他离了那地方,自己本身的魔气就少,还都被夙罂给封印了去,自己眼下不过就是只比寻常小猫聪明那么一点的猫妖,能听得懂别人说话,可要他张嘴说话,他也就只能“喵喵喵喵”!
是以,为了表达自己并非不想理她,而是无法说话,他将因震惊而缩起的瞳仁展开,嘴角绽起一个弧度,前爪高举,对着她招手摇尾而道:“喵!”
昭纥瞬间满脸黑线就下来了。
她按着隐语的脑袋,将他整个的按进了水底:“你一个大男人,跟老子搁这装什么**萌妹?”
隐语的脑袋深深的陷进地底,猫眼委屈。
他没有啊误会啊冤枉啊!昭纥大人,你听我跟你解释啊!:“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他被摁着后脑,张牙舞爪的扭动着身子大诉着冤屈。
而昭纥却以为他疯了,一脚把他自月下潭给踢飞了去。
月下潭水的治愈效果奇好,在昭纥同隐语打闹的这么点功夫,她那原本齐刀而断的手臂已然抽筋生肉,在慢慢的长出一条新的手臂来。
隐语摇晃着晕眩的脑袋扑腾着自己那两只小翅膀屁颠屁颠的又飞了回来,看见昭纥的那条断臂重获生机,着实是倍感惊奇,“这是什么水这么神奇?就算是夙罂也不能这么快的就使自己的断臂复原那!”他想这么说,可开口依旧还是“喵喵喵!喵喵喵!!!”
而后就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了,抬起自己的两只猫爪子,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昭纥终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你这是怎么了?”她问,而后对上他一副委屈巴巴的双眼,终是反应过来什么,昭纥伸手去探他体内的修为灵力,发现少得可以忽略不计,也就理解了他为什么只会“喵喵喵喵。”
“哎,我说,你虽然是被夙罂给造出来的,但怎么说你好歹也是她用昔日魔尊的魔气给造出来的,怎生的这样的弱啊?”昭纥取笑他道,“哦——我给忘了,你体内的魔气被她给封印了,难怪你这么没用呢。”
隐语一脸的颓废,继而将自己圆圆的脑袋给耷拉了下来。
“不过算你运气好,我这落涧谷刚巧位于广寒宫下,终日的满月银辉,乃是这天地之间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你只需好好修炼,相信很快就能口吐人言了。”
隐语听后,即刻又将耳朵给立了起来,此话当真?
“喵?!”
昭纥转而又将双目给闭了起来,悉心调养,不再理会于他。
这一觉又不知睡了多久,像是只过了一刻,又像是过了很久,因为周遭的景物同她睡去时并无所不同,而她的断臂此刻却已恢复得完好如此。
隐语蜷缩着身子,就趴在她的小腹,像是因刻苦修炼之顾累的不轻,此刻睡得正沉。
昭纥抱着他出了月下潭,双足轻点以足尖立于永夜湖之上。湖水清澈,倒映着圆月皎皎,月光似流水蜿蜒而下,缓缓的倾泻在她面前,于湖中倒影相接处,慢慢走出一个人来。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薄光,光里是一团不染纤尘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