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佑回到离井边不远的茅屋里,放下手里的板凳,反手把大门锁上,借着窗口的月光,可见堂屋里摆着一张瘸腿儿的木桌,以及几条高矮不一的板凳。
左手边是爹娘的房间,此刻里面鼾声如雷,显然睡得正香,右边是自己的房间。
推开草帘,不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普通的木板床,角落里放着一个木头箱子,这下子家徒四壁,占了三壁。
刚进屋里,两个孩子还在木床上蹦来跳去,因为平时睡得晚,弟弟妹妹自然就和他睡一张床。
“别闹了,睡里头去。”
林佑制止了他们的闹腾,让俩孩子靠墙睡,免得晚上又掉床底去。
脱掉草鞋,直接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刚才井里捞起的月亮,一时间有些心绪难平。
激动中夹杂一些莫名的忧虑,想着想着,渐渐睡了过去。
刚睡着不久,屋外面月影浮动,院子里寂静无声,一阵诡异的阴风吹动。
天空之上一团黑沉沉的云朵飘来,挡住了月光,整个四周都黑了下来,目不能视。
黑云之上,翻滚着一道道气流,仿佛有一条大蟒蛇在里面游动,看起来有些骇人。
翻滚的云层持续一段时间之后,忽然分开,一团比人还粗的黑色气流冲出,它在天空之上转了几圈,或许是感应到什么,接着往地面降落。
刚才林佑所在的村子里,那团黑气俯冲而下,在水井之上绕来绕去,像是在寻找什么。
不大一会儿,它突然像蛇一般抬起头部,看向了林佑所在的屋子。
黑流涌动席卷着空气,向那茅草屋急速飞去,眨眼来到大门处,黑气毫无阻碍,直接透过缝隙渗透进去。
林佑和弟弟妹妹正在屋里熟睡,丝毫没有感觉到屋里多了一个怪异的黑影。
“这是哪儿?”
与此同时,睡梦之中他做了一个怪梦,在一个没有天空和大地的地方,四周到处都是黑沉沉的,仿佛虚无一般。
除了头顶远处那片残月,其他没有丝毫能看见的东西,他不知道这是哪儿,又或者是不是在梦里。
就在他茫然不解之时,突然感觉身体一沉,脖子一紧,有种窒息的感觉传来,仿佛有人按着他,在掐他的脖子。
无法呼吸的感觉越来越强,身体怎么也动不了。
‘救命’
他想要开口大喊,但怎么也喊不出口,就像溺水的人,越是张大嘴越是沉得快。
林佑面露青筋,挣扎无用,缺氧窒息感越来越强,在他感到绝望之时。
突然眼前一阵光芒闪动,脖子一松,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猛然从木床上惊醒坐起。
只见右手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弯月印记,上面发出柔和的白光。
这道光芒并不强烈,却直接把那黑影整个融化起来,眼前的情形,仿佛冰雪遇到了火炭,不时发出“嗞嗞”的声响。
“啊!”
一道若有若无的惨叫声响起,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那黑影似乎遭遇了极大的痛苦,林佑这才发现身上真的有一道人型黑影。
难道遇见了什么妖物,还是其他不干净的东西,原来刚才那不是梦境,而是真有东西在掐脖子。
随着手心月光不断照射,那道黑气渐渐被消解殆尽,很快就灰飞烟灭。
陡然撞见这么诡异的事情,他即便刚吃了个月亮,一时间也难以缓过神来,这个世界或许真不是他刚来时想的那般,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世界。
缓了缓有些紧张的心情,有惊无险的度过这一劫,手里那个弯月印记,随着黑影的消失慢慢沉寂下去。
通过刚才的遭遇,他明白自己身上的变化,肯定是和刚才吃下的月亮有关,至于那黑影倒是让他搞不清是何缘由。
这一夜实在是曲折离奇又惊心动魄,重新躺回床上,心有余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半梦半醒之间,已经过了后半夜,月落日升,第二天的阳光已经从天边缓缓升起。
“柴娃,起来啦。”
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
迷迷糊糊间,林佑从床上坐起,揉着眼睛,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昨夜一场惊魂之后,显然是睡过头了。
“娘,怎么还叫我柴娃。”
他忍不住抱怨起来,实在是这个名字太土了,在原主的记忆里,这村里有个李先生,专门给人取名字的,他这一家人名,都是那老先生所取。
明明有正常的名字,可爹娘还是改不了口。
“怎的,娘还不能叫你了。”
堂屋里,张树翠喝着碗里的粥,毫不在意儿子的牢骚。
她穿着朴素,头发用麻绳扎起,脸上皱纹显著,一副操劳日久的模样。
旁边坐着一位年约五十的老汉,他面容清瘦黝黑,胡子稀疏身形略佝偻,正是林佑的老爹林得贵。
桌边上还有两个小孩儿,正是林佑的弟弟妹妹,林野和林欢。
现在正是早饭时间,一家子围坐在木桌上,就着咸菜干下粥吃了起来,农家早饭比不得富豪人家,也就填饱肚子了事。
昨晚的遭遇,导致现在还有些头晕,不知道是不是那黑影造成的,另外右手手心里那个弯月印记还在,让林佑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他从木板床上下地,衣服裤子本就没脱,穿好草鞋,来到堂屋里。
坐到桌边的板凳上,桌上是一碗粥和一双磨损严重的筷子,熟练地夹起咸菜,放到嘴里细细咀嚼。
咸菜爽脆,咸味和辣味适中,再喝上一大口粥,这味道虽平淡却也爽口。
刚没吃几口,那边林得贵已经放下碗筷。
他面色发愁地看着外面的烈日说道:
“吃完了跟我去挑水,这天气真是热死人咧,地里的庄稼还要靠井水续命。”
最近两个月以来连续的大热天,没见过一滴雨水落下,整个白李村周围土地干旱,水分流失,地里的庄稼可就遭殃了。
这样的干旱天气实属罕见,别说是庄稼,人都快被烤干了。
就连家里的粪坑都没一点肥水,无奈之下许多村民开始挑井水,给庄稼解解渴,否则大半年的劳作又要付之东流。
“哦。”
林佑答应一声,继续喝粥,这些日子他已经挑过好几十次,知道这鬼天气的厉害。
林得贵没有等他的意思,自行到外面的一个小偏屋,拿出一对木桶,往村里的水井而去。
如今村里用水紧张,去晚了怕是不好打水,林佑担心去慢了他爹又要唠叨,匆匆喝完粥,准备起身跟上。
对面桌上妹妹林欢剩了半碗粥,皱着眉头干呕,有气无力道:
“娘,我想睡觉。”
旁边林野抬头看着张树翠,同样双眼无神,接着又趴在桌面上半眯着眼睛。
林佑见弟弟妹妹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小欢小野怎么了。”
平时这两个孩子可是最好动的,怎么今天一反常态,毫无精神得连粥也不吃了。
“怕是天太热,伤了神没睡好吧。”张树翠猜测道。
她摸了摸两个孩子的额头,感觉有些发烫,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农家娃子身子皮实熬一熬就好了。
见娘神态自若,毫不担心的样子,但愿是昨晚睡迟了吧,不知为何他脑子里总是想起那诡异的黑影,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吧。
放下碗筷,林佑出门在茅草屋外的偏房里,挑起两个大木桶,径直往水井方向赶去。
在自家的茅草屋外,有一道用竹片简单围成的篱笆,平时主要用来围栏养鸡的。
推开篱笆小门,他来到村子里的土路上,此时大部分村民都已经忙活起来,一个个庄稼汉,挑着大水桶,同样赶着去打井水。
“唉,这天气,简直就像蒸笼咧。”
一位面色泛黄,头戴汗巾的汉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抱怨道。
“可不是,再不下雨,俺们就要饿肚皮咯。”同行的一个邻居,故作轻松道。
“大早上,吃个饭,这汗就跟洗澡一样。”
其他一些人都是认识的邻居,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着叫苦连天起来。
林佑和他们也算熟识,简单打过招呼之后,没花多长时间,他们已经来到村子的正中央,这里已经围满了挑水的汉子。
在这群汉子的中间位置,正是昨晚他捞月的水井所在,一位留着山羊胡,头发花白穿着破旧短打的老者,站在井边大声的提醒。
“每人只许挑一担,不可多了。”
他正是白李村的村长白铁山。
本来井水有限,除了日常吃喝之外,现在还要浇灌地里的庄稼,如果不加以限制,恐怕到时大家吃水都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