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就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度过。直到楼宇拍了下他的肩膀，吴明扎才意识到该去食堂吃午饭了。

公司食堂就在办公楼的隔壁，为员工提供免费的午餐和晚餐。

撇开强迫买保险不谈，有这样的福利可是相当不错的。毕竟大部分企业都是让员工自己解决吃饭问题。

美中不足的是，食堂师傅有时候会偷点懒。

经常将四菜一汤中的其中一个菜换成某个粗粮。

这样一来，四个菜变成了三个菜，粗粮细粮混搭吃。

比如今天，食堂师傅将一个荤菜换成了玉米。

“扎扎，看下部门微信群。”正当吴明扎化悲痛为食欲大快朵颐之时，坐在他对面的楼宇把手机屏幕凑到他眼前。

只见他们的经理张星灿@所有人发了一条消息：

为响应公司号召，切实做好本次“年年康宁，岁岁丰盈”产品销售工作。今天午休取消，所有人员于12点半到会议室开会，不得缺席，特此通知！

“尼玛嗨，还不让人睡觉了？”吴明扎狠狠嚼着口中不知放了多少天的猪肉。

“重点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吃饭了。”楼宇示意吴明扎看手机屏幕上方的时钟，上面显示12点25分。

“卧槽。”吴明扎喝了一大口汤，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就往门外冲。

途中不小心蹭到了一位客服部妹子也没来得及跟人家道歉。

“这是什么情况，撞到人连个道歉都没有，什么素质呀。”被蹭到的妹子连忙用手扶住楼梯旁的栏杆才没有摔倒。

“哦，应该是理赔部的。看这样子又是他们经理在搞事了，摊上这么一位领导也是倒霉啊。估计这次政治任务他们得狠狠出血了。”旁边有人解释道。

吴明扎一路飞奔，想抢在12点半之前到达会议室。

奈何他的部门在高层，等电梯又费了一些时间。

当他到达会议室时，张星灿已经开始点名了。

“小红，吴明扎开会迟到，扣他10分。记得会后发通报邮件。”张星灿不屑地看了吴明扎一眼，低下头继续点名。

点完名，张星灿收好文件夹，把位置让给身后一位年轻人。

这个人吴明扎认得，是公司的销售人员。

每次公司要强迫员工买保险了，就会请他来给员工“洗脑”。

在他极具煽动性的语言之下，会让不知情的人以为他卖的是什么好产品。

吴明扎才不吃这套，一般来说这种公司内部消化的保险产品在设计上并不理想。

因为是强迫卖给员工的，精算师并不会在上面花太多心思，其质量不如投放到市场上的保险产品。

待销售人员“洗脑”完毕，张星灿又上台发表了好一通演说。

大意无非就是大家要响应公司号召，踊跃购买。所有人要在明天下午下班前完成。

届时，销售人员会来部门会议室现场办公，帮助所有人完成购买手续。

顺带，他还稍微婉转地表达了一下不买的后果，那对带有威胁之意的小眼睛在会议室耀眼的灯光下闪得吴明扎眼睛生疼。

第二天，一群西装革履的销售人员入驻了理赔部的会议室。

张星灿像赶鸭子似的让手下这帮韭菜去接受收割。

吴明扎倒是端坐在工位上没有动。

他实在没有钱再来完成公司的这次任务。

公司给他的工资仅够他在福州勉强不会饿死。

过去公司强迫买保险，他都是向家里求助。

这一次他实在不想再向家里开口了。

父母赚多赚少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钱。

含辛茹苦把他养到成人已经非常不易了，哪能再让他们因为这种事掏腰包呢。

他决定这次死扛到底，绝不妥协。

理赔部的绝大多数人都排队去了会议室当韭菜了。

会议室的热闹持续到了下午4点，销售人员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月的佣金有着落了，哪怕坑的是自己人。

张星灿走到了吴明扎的工位前。

这次，整个部门只有他没买。

“跟我去王总那里一趟。”张星灿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口中的王总是省公司业务管理中心总经理王速赔。

王速赔手底下管着理赔、保全、核保、调查4个部门，可谓是权倾朝野。

张星灿之所以在理赔部制定严苛的管理制度其实也是来自于他的意志。

“小吴，现在整个理赔部只有你一个人没有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王速赔扫了一眼张星灿递过来的统计表，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颗不肯配合收割的韭菜。

“王总，公司一个月只发3000来块钱给我。现在的物价您也知道，我没有多余的钱来完成这次任务了。”

王速赔皱起了眉头：“理赔部那么多人，可以说大多数人跟你拿一样的钱，为什么他们却有钱来配合公司的这次任务？”

不等吴明扎答话，王速赔又说道：“其实你可以这么想，你的钱不是平白无故的没了，你是买了一份保障啊，这个并不亏啊。”

保障？开什么玩笑，那种产品也能叫保障？吴明扎暗自腹诽。

“如果实在有困难，可以跟父母借嘛。”

“抱歉，领导。我父母也没有闲钱借我，家里最近出了点事花了不少钱。”吴明扎扯谎。

王速赔看着眼前这颗始终不肯配合收割的韭菜，心里闪过一丝不耐，眼神也略微凌厉起来。

“那好吧，你的困难我会跟人事那边说的。没你的事了，回去工作吧。”王速赔不再看他，拿起一份文件，下了逐客令。

吴明扎走回了工位，拿起背包在同事们异样的眼神中走出办公室。

他班也不上了，直接回住处。

王速赔方才的话很明显，不买就要从工资里扣钱了。

既然要扣那么多钱了，也不在乎这矿工半天的扣款了。

吴明扎回到了住处，用外卖APP点了一大桌好吃的。

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大吃一顿和大睡一觉。

再不然就痛痛快快地玩玩游戏。

再怎么的，心情也会变好。

但是这一次，嘴里的美味失去了安慰的作用。

年近而立的年纪，依然住着简陋的出租屋。

拿着勉强饿不着的工资，想跳槽又跳不了。

遭受不公的待遇又不敢反抗，未来好似一眼就能望到头，部门里年长的同事就是他的榜样。

这一切，都压垮他心中最后一颗稻草，他啃着鸡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吃饱了，哭累了。

他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带着伤心和疲惫沉沉睡去。

.......

梦里，他成为了阿森纳队的绝对核心。

他在球场上似乎无所不能，带领球队拿到一个又一个的冠军。

俱乐部为了留住他，开出了丰厚的合约等他签字。

他衣锦还乡，鲜花和掌声迎接他。

透过人群，他仿佛看到自己在保险公司的那些领导，他们往常冷若冰霜的脸上写满了谄媚。

他笑了，得意地笑。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在喊他。

他转身一看，是妈妈。

妈妈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就拧他的耳朵。

“啊啊啊，妈妈轻点，好疼！”

“疼？都几点了，还不起床。你今天可是要去罗老师家学画画的！”

罗老师？学画画？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吴明扎有些纳闷。

忽的，他感觉眼前一亮，自己的母亲章明月站在床前怒视着他。

吴明扎吓了一跳：“妈妈，你啥时候来的福州，怎么也没跟我说一声。”

“你在说什么胡话，赶紧给我起来，再不起来就要迟到了。”说着，章明月把儿子从床上架了起来。

这一架，可把吴明扎吓了一跳。自己老妈啥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

诶？自己的身体怎么变小了？

吴明扎的大脑瞬间处于死机状态，任由妈妈把他往外拉。

当他们来到客厅时，吴明扎看到了客厅挂钟上的日期。

2001年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