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烽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夫人,他是知晓这些往事的,却是当初祁渊带着她来找自己,要自己带着她一同来金墟幻境时所讲,只说是被人算计,害了全族,却没说这其中竟有这样的曲折。
说不介意是假的,可更多的却是心疼,被心爱之人背叛,甚至因为他,背上全族人的性命,也怪不得她自来了幻境之内,就甚少再化人形。
“我回到山里时,山里到处都是人,而更多的,是我同族的,尸体。”息烽夫人哽咽地几乎难以自持,却还是强忍着说了出来。“我和他躲在暗处,我哭着求他,救救他们,然后,我看见他走了出去,而外面那些手中持着带血的刀的人,他们笑着,眼里装满胜利的喜悦,他们对着他行礼,他们叫他‘纪尧仙君’。”
“那时候我才真正地知晓他是谁。”息烽夫人脸上挂着泪,却笑了出来,她接着说:“他本是散修出身,无门无派,甚至最开始的时候,连资质都属下等,他四处求师,却屡屡被拒,后来被逼到了绝路,濒死之际,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扔下了一部功法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后来几乎找遍了所有他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过那个人,他就像是专门来给他指条路一样。”
息烽夫人闭上眼,似是难以继续,却还是接着讲了下去:“他修的功法,便是夺取他人的法力,可那时他能力低微,谁也打不过,所以他便做低伏小,百般示弱让人放松警惕,而后寻机而动,他杀了不少人,但是他说,那些人都该死。后来,后来品阶高了,一般的修者已经满足不了他了,而品阶高的修者他又不能轻易杀之,所以,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妖族。”
“‘没想到头一次捕杀,就碰上了妖族的老巢,阿绪,我得谢谢你。’那时候,他将我关在他的密室里,他站在一地妖丹之前,那般跟我说着。我才发现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眼,没看到这人如此面目可憎,竟觉得他好看?哈……”息烽夫人捂住脸,自嘲地说道。
“甚至那时候,我还对他抱有一丝幻想,我想着我救过他,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他能不能,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可我太傻了,我没有等来他良心发现的那一天,我等来的,是他将我放到拍卖台上,要众人竞价。我的皮毛,我的内脏,我的妖丹,我的血,我的骨,都有价格。那是我头一次知晓,我在人族之中的具体价值。”
“但我也谢谢他,若他一直将我关在密室,说不定我就再也不能得见天日,他将我送上了拍卖台,也因此,碰到了祁渊上仙。”提到祁渊,息烽夫人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她笑了笑,看着花锦说:“祁渊上仙真的是很好的神仙,他看到了台子上奄奄一息地我,于是出价拍下了我,而得知那人所做的事之后,他便只身前往卸去了那人所有的法力。”
息烽夫人语气平静,眼中却散发着些许光亮,她脸上依然挂着泪,却也挂着笑,花锦看着她,只觉得,她有些可怜。
“居然只卸了法力吗?”花锦有些诧异于祁渊的仁慈,依她所想,祁渊应该是更毒辣一些才对。
“呵,他那种人,视修为如命,断了他的修为,比其他任何的惩罚都要更剜心夺魄。”息烽夫人嘲讽地笑着,就好似那人就在眼前一般。“可那又如何,我的家人,我的亲朋,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他们甚至,连轮回都不能。”
息烽夫人闭上眼,眼泪顺势而下,息烽看着她,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上只言片语,枕边人心里藏着这么大的痛苦,竟从未与他说过,一时之间,他只觉内心五味陈杂。
“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息烽夫人擦掉了脸上的泪,敛去所有的情绪,就好似刚才哭诉的人不是她一般,平静地望着花锦。
“被人暗算。”提到此,花锦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金墟幻境,向来是有进无出的,除非……”息烽夫人停下了话头,略有些戒备的看着花锦二人。
“我知道,除非毁掉。”花锦话一出,息烽夫人便面色一变,猛然站起,一只手已然变成了一双利爪。
“夫人莫急嘛。”花锦也不慌,只是乖巧一笑。“幻境终究是幻境,就算不是我毁了它,没有上神的神力支撑,它消散也是迟早的事罢了,夫人想待在这里,可有问过您的孩子是否也想永远待在这里呢?”
“它是我儿子,待在哪里我说的算,没有神力支撑,那我就努力修炼,这幻境至少还能撑上几千年。我总能修成正果,到时,我来护它!”
“这幻境如何形成,夫人当比我知道的清楚。你来护它?”花锦无害地笑着,语气却多出了丝嘲讽。
“你!”息烽夫人似是被戳到了痛处,面上怒气盛然,却不知如何反驳。
“也并非非要毁掉。”听了许久的凌惊秋开了口,他谦逊地看着息烽夫人接着说道:“古书有载,除了毁掉,或许还可成为它的主人,便能来去自如了。”
“……”一旁的息烽听着这年轻人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夸一句有胆识,还是该夸一句愚蠢,若是收服幻境容易,怎么会到最后被提到的破解之法就只剩毁掉这一种了?
可花锦听着,却分外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弯着眉眼看着一本正经说着这话的凌惊秋,只觉他分外可爱。于是她转过头,冲息烽夫人道:“你看,更何况也不止这一种办法。”
息烽夫人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甚至被这两个小娃娃的无知无畏给震得利爪都维持不住了。她咬着牙,强忍着怒气:“你们真以为收服它这么容易?几万年了,要是真能收服,轮得到你们?”
“万一呢?”花锦仍是笑眯眯地,甚至抽空给凌惊秋添了茶。“我们如今已经进来了,也总要出去的。夫人若是真的不想试一试,那大可动手,反正我们两个也打不过你。”
花锦虽不觉得,可凌惊秋看着此时笑着的花锦,却觉得她这模样有点儿眼熟。思索了一会儿他恍然大悟,竟是有几分像“龙前辈”的神韵。这么想着他便忍不住偷偷笑了一笑。
“你……”息烽夫人的面色变了几变,终是忍着怒气叹了口气。“罢了,看在你与祁渊是师徒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这幻境危险重重,你们真想活着出去都还另说,我何必跟你们浪费时间。”
“哎?话不能这么说,息烽夫人,我们还有求与你呢。”
“你!”许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灵动可爱的姑娘竟是如此难缠,少与人打交道的息烽夫人几度被噎得接不上话。
花锦看着面色黑了又黑的息烽夫人也不急,仍是笑着:“息烽前辈说您知道传送阵的信物,不知夫人可否给个方便?”
“你不知道?”原本还在生气的息烽夫人似是吃了一惊,分外疑惑:“祁渊竟没告诉过你吗?”
“他没事儿跟我讲这个做什么。”
“……”息烽夫人看着眼前如此难缠的小丫头,彻底放弃与她多话:“祁渊送我来时曾告诉我,金墟幻境内,只有东荒是平安之地,而另外三处则多凶险。东荒去其他三处地方,需去对应的阵眼。西、北、南分别对应玄冥石、守心玉、墨如意。玄冥石在东荒边界的山里,而守心玉,则是一只丧偶妖兽一直随身佩戴的,至于墨如意,只是据说在西荒,具体下落未知。”
“哦?那去北荒岂不是找到那只妖兽就行了?”
“那妖兽在南荒。”息烽夫人略带嘲讽地一笑,接着说道:“这可并非我不帮你,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如此,那多谢夫人了。”花锦听完,似是深信不疑,站起来就学着凌惊秋一贯的做派行了个礼,而后示意凌惊秋便要离开。
“等等。”身后息烽夫人的声音止住了二人的动作。“方才就想问,这位公子与祁渊仙尊如此相像,他是……”
花锦听此转过身,莞尔一笑却并不说话,随后便抓着凌惊秋迈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