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六十块不是一笔小数目,矮胖领导出门只带了二十张大团结,加上之前董久贵退他的二十块定金,一共二百二。
他捏着一叠钱给董久贵:“来,久贵小友,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你数数。余下的三百四,还要劳你们跟我走一趟,我回家取钱。你们是都去?还是……”
“我跟您去。久民哥,你们先带……岁岁去国营饭店吃早饭。记得点她爱吃的香菇猪肉包和鸡丝豆腐脑,晚点我来找你们。”
“好的。”
霍穗忙不迭把花给矮胖领导,兴奋地高呼:“喔耶!吃包子去!快走,快走!”
矮胖领导见状,越发觉得自己之前那个念头可笑,这个贪吃的小姑娘,哪里有领袖模样?
董久民几个终于不再压抑喜悦,一个个跟着霍穗高呼“吃包子去”,哼着歌,踩着自行车走了。
董久贵过来时,搭的叶科长的车。
这下回去,他成了车夫,载着捧着墨兰,哼着小曲儿的矮胖领导,呼哧呼哧慢慢回城。
……
董久贵和矮胖领导离开后,距离他们交易处五六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那大树靠近顶部的侧上方,有几丛枝叶微微上下晃动,枝桠中站了个尖嘴猴腮的青年。
这个人藏得太深,竟然接连躲过董久贵和董久民的搜查,以及在场众人的耳目。藏到最后,都没叫人发现。
他偏瘦,身高大概一米七,目光轻浮,眼珠子总不肯乖乖地保持不动,时刻转来转去的,好似在打什么歪主意。
该青年身上的衣服半新半旧,没有一处补丁,细皮嫩肉的,明显从没干过什么活。
他目光灼灼地遥望远方,等董久贵和矮胖领导走出回收站上了乡道,彻底走远了,才敏捷地滑下树,飞快跑进回收站一个荒草丛生的角落,用手拨开层层叠叠的芦苇杆,抬起平放在地上的自行车,将之扛在肩上出去,上了乡道,保持一定的距离,缀在董久贵他们身后。
他很擅长跟踪,眼力极好,一直跟到矮胖领导所住的纺织厂家属院外,都没被发现。
这个青年人称崔三,是个妙手空空的高手,眼疾手快,行偷多年,除了年幼时功夫不到位,被人逮住好几次,没少挨打。
后来技艺逐渐精湛,自他十二岁起,叫他盯上的猎物,就没再失手过。
崔三跟踪董久贵他们的路上,心中对昨夜爽了他约的小情儿再三感谢。
要不是那小娘们约了他私会,他就要错过一个发大财的机会。
崔三乐滋滋地想,回头等清空那小肥羊的口袋,就去黑市给那女人买条布拉吉,跟她好好亲香一番。
事情的具体经过是这样的。
崔三昨晚接近零点到的垃圾回收站,他和同他幽会的女人约在十二点见面,共赴鱼水之欢。
结果约他的女人临时有事,未去。
崔三才花了不少钱搭上那个娇俏水灵的小媳妇,只碰过一次她的身子,对她十分上心,一直耐心地趴在树上等她等到凌晨三点过,叫蚊子叮了一身包。
他骂骂咧咧正要下树骑车回家,便看到乡道上有人打着手电,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走。
崔三好奇心作祟,换个姿势,继续趴在原位,等着看那些人半夜三更跑来这个野鬼都不屑来的荒凉之地做什么。
结果叫他目睹了一场荒唐又有趣的兰花竞拍。
崔三看到矮胖领导花了五百六买了一盆野兰花,心里直骂他败家傻衰。
要是他有五百六,就再去勾搭几个小娘们尝鲜。
酸过之后,崔三便决心要把这笔钱占为己有。
在崔三眼里,董久贵他们不过是一群无知又弱小的肥羊,最好下手。
他既然碰上了,就不可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再说霍穗一行人来到县城中心的国营饭店时,才六点多,饭店都还没开门。
他们忍着饥饿,等饭店开门,冲进去大吃一顿,个个捧着肚子,眉开眼笑地出来,正打算去电影院看电影,就叫一脸如丧考妣的董久贵叫住。
“老大,我、我……钱,钱不见了!”董久贵哭丧着脸,又急又气,羞愧难当,他没脸见老大和兄弟们。
他明明一直很小心,手不离口袋,还避开人多的地方走,快到饭店了,尿急去了趟公厕,出来钱就丢了。
他撒尿前摸过口袋,那时钱都还在。转眼就丢了个精光。
他已经在公厕里里外外找了十几遍,还把盖着茅坑的板子都掀开看过,没有看到一毛钱。
五百六啊,那么一大把钱,就那么不见了!就是把他丢了,也比把钱丢了好啊。叫他怎么跟老大和兄弟们交代?
霍穗和董久民几个听董久贵说钱丢了,顿时跳脚尖叫:“怎么丢的?知道在哪儿丢的不?快带我们去找啊!”
“在前面公厕丢的,我已经找过十几遍了,都没有。”董久贵快哭了:“老大,怎么办啊?那么大一笔钱……”
霍穗跳起来在他头上拍了一记:“你还知道那么大一笔钱!你怎么不好生保管。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拿到钱就马上去银行存上?你他娘的没脑子啊?!”
“呜哇哇哇!”董久贵直接跪在霍穗脚下,抱着她嚎啕大哭:“老大,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呜呜呜!”
董久民几个本来想揍他一顿出气,看他又跪又哭得快喘不上气,可怜巴巴的,叫人不忍心下手。
“行了!大家都在看,久贵你快起来。别丢人了。”
“久贵哥,你现在哭也没用啊,起来,咱们马上去公安局报案。丢了这么大一笔钱,得找公安们去。”
“我……嗝!”董久贵打了个响亮的哭嗝,拿手抹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我这就去。”
“等等。”霍穗叫住他,“你进出厕所期间,记不记得都见过哪些人?”
“记得。一共见了四个人,一个扫厕所的老头,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跟我二哥差不多大的大哥。”
“你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儿?身上和脸上有没有让你印象特别突出的地方?”霍穗根据以前混派出所让人审问的经验循循善诱道。
“那个老头就住在厕所后面一个小棚子里,额头上有个挺大的疤。那两个中年人是一起的,他们穿着半旧的藏青色中山装,样子……没什么特别的,我记不清了。不过我有听他们说‘上班快迟到了,今天又要给下面乡镇送知青去’,他们应该在知青办上班。”
“最后见的那个大哥,跟我一样高,长得跟个猴子似的。对了!他脸上叫蚊子叮满了包,看起来特别滑稽。当时我上完厕所出门时,滑了一下,他扶了我一把……”
“就是他了!”霍穗磨牙问:“你跟他分开时,那小子往哪个方向走的?算了,现在都过去那么久了,那偷儿肯定早跑了。走,我们去公安局报案。”
董久贵也反应过来,自己叫那个猴精偷了,当即破口大骂:“老子去他仙人板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