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忍着心疼，倒碗红糖水的工夫，董国业父女已经在仓库选好了武器，她见状，把鞋垫一扔，碗一搁，飞跑过去拦在他们前方。

“站住！你俩又要闹什么幺蛾子？！把东西放下，这可是队里的宝贝，不小心磕坏撞坏了，可是要赔钱的！”

“真要赔，钱我出！”董丽英财大气粗道。

周凤被她噎得无言以对。

“别杵着，让开！少耽误我们正事儿。岁岁一个人在屋里，你赶紧进去守着，别让麦蚊子叮了她去。”

这武器带出去主要是吓唬别人，给他们爷俩壮声势。谁打架真提锄头、砍刀地干啊。又不是找仇人拼命。

董丽英看她妈被拂得一个踉跄，把锄头放下，拉她一把，免得她摔倒，“妈，这事儿你别管，看好我闺女。我们走了。”

“英儿，死老头……”周凤心里一咯噔，回屋抱起岁岁，门也没关，就跑去村头大黄角树下叫人。

这天渐热，中午队里的老人小孩吃完饭，都爱去那儿坐。老人摆龙门阵，小孩儿在树荫下到处疯跑嬉闹，很是热闹。

周凤去那儿，就是要叫家里的孙子去找他们爸妈，给疯老头、疯丫头助阵，别叫他们吃了亏。

她出来时看到他们往白老婶家去了。

周凤交代完孙子，又心急火燎地叫孙女回家守晒垫，别叫贪吃的雀儿吃了他们的粮食，自个儿喘着粗气，提着一颗心，往白老婶家走去。

黄角树下的老人小孩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有好戏看，都缀在她身后，跟着去看热闹。

周凤抱着被吵醒了的霍穗走去白老婶家时，她家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且人还越来越多。

有人在吵架，有人在边上煽风点火，还有人在一旁叫好，给人群中早丢开武器，直接上手脚扭打的人鼓劲。

“董叔，这个耳刮子扇得好！”

“丽英，你那腿踢得真漂亮！小心，白老婶在你后面，她要揪你头发咯！”

“哎哟，二强嫂，你怎么光顾着扯董老大家的头发，用脚啊脚！踢她！”

“哈哈，你们瞧董老三，被二强妈一屁股坐在了脸上，怎么摆腾都翻不了身，可怜，真可怜！哈哈！”

……

周凤平素最疼她家老三，看儿子被二强妈坐着又揪又拧，疼得哇哇叫，眼泪都下来了，顿时暴躁了。

只见她红着眼，随手把被这混乱的群.殴场面惊得张大嘴巴流口水的霍穗塞给看热闹的一个本家大婶，离弦的箭一般冲挤进去，由侧面扑压向二强妈，把她从儿子身上撞开，旋即坐在她肥圆的腰上，双手几乎舞出残影，眨眼间啪啪啪地连甩了懵逼中的二强妈十几个耳光。

这下，围观群众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

大家都在啧啧惊叹，说周凤宝刀未老，人虽瘦小，可胜在灵活，而且力量大，二强妈已经被打傻眼了，只知道哭骂，根本不会反抗。

霍穗两只胖手拍得响亮！给她外婆致敬：她外婆真是太太太厉害啦！简直是民间武林高手。

还有她妈、她外公、她舅……个个都不赖，完全处于上风呀，真好看。

她周围的大妈大婶见她非但没有被吓哭，还笑着拍巴掌，嘴里咿呀啊哟地嚎着，仿佛在给亲人呐喊加油，都笑得更欢，纷纷赞她胆子大，以后肯定青出于蓝，比她外婆比她妈还强。

围着霍穗的这几个大娘都是董家其他房的媳妇，跟周凤一辈的，和她关系也挺好，言辞间难免有所偏向。

其他人，尤其是眼红董丽英的，都在小声啐骂，说周凤和董丽英两个泼辣货后继有人了，霍穗这个小祸崽子往后说不定比她外婆比她妈还泼妇，惹不起啊惹不起。

霍穗喊累了，安静依偎在人家怀里，听周围的人说话，才知道这场斗殴竟因她而起！

这是她家人在给她出头，心里酸酸甜甜的，不知不觉就流泪了。

她何其有幸，两世都遇上如此疼爱她的至亲。

可是，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打伤了人可不好。

霍穗扯着跟人唾沫横飞大讲周凤当年发威事迹的董五婶，她现在只会喊妈，不会别的，舌头扭来扭去，最后蹦出个有点走音了的“妈”，听得董五婶她们拍腿大笑。

“笨娃子哟，你该喊我五婆婆，你妈在干架，没时间搭理你。好好待着，别扭，当心摔了！”

霍穗心说我妈打累了，现在都没什么优势啦。再打下去，就不是她打人，而是人家打她了。

这能一样吗！

她想喊董五婶他们去帮她妈，结果太着急，舌头又不听话，发不出完整的音，只焦急地扯董五婶的头发，让她看她妈，去帮忙，别叫董丽英吃亏。

结果董五婶一心沉浸在给族里年轻小伙小媳妇科普她们老一辈当年的“英勇事迹”，没空搭理霍穗。

她这人口才极好，说话妙趣横生，讲的故事精彩之极，堪比以前茶楼的说书先生，除了语音语调变化丰富，还加上肢体语言。一下吸引了不少围观者，大家都听愣了，转而围着她问话，无瑕听霍穗求救。

再说，这也不是队里第一次打群架，他们生产队隔个十天半月，都会有人道理说不通，直接动手干架。

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川蜀这边的民风本就彪悍，一言不合就干架，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这次董丽英他们打架都没动用武器，就是动动手脚，能打出什么事儿来？不过是你甩一个耳光，我踢你一脚，等大家把气撒完，打累了自然就停了。压根用不着人拉架。

都是一个生产队的，干架时大家都心里有数，不会真下死手打出祸事来，就是发泄一下，谁也没当真。

董五婶等人觉得霍穗是瞎着急。

董国业是队长，董姓在生产队里可是大姓，半个生产队都是他们老董家的人。每次他带头干架，都是别人吃亏。生产队里谁敢真打他和董丽英他们？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

可就是这一没放在心上，真打出了事儿。

根源在二强那个发疯的弟弟身上。

那小子十二三岁，不怎么懂事。今儿在河沟里摸了几条鲫鱼回来，想说让他妈给炖个鲫鱼豆腐汤喝。

结果看到董国业一家压着他妈和哥嫂打，急火攻心，随手捡起董国业丢在一边的锄头，就朝离他最近，扯着二强嫂子头发打她烂嘴巴的董丽英的后脑勺砸去。

霍穗看了，也不喊妈了，直接抓扯董五婶的脸嚎啕大哭，让她快去救她妈。

董国业倒是看到二强弟弟了，可他被人缠着没法脱身，只得冲董丽英大吼：“英儿，快躲！”

二强嫂子吓得一激灵，大叫：“小兵住手！”

这一锄头下去，那还了得！怕是要打出人命来。

然而小兵已经气没了理智，他根本不想收手，也没法收手了。

霍穗哭的肝肠寸断，她恨不得一瞬间长大，去把那个小兵推开，救她妈。

董丽英还在骂骂咧咧扇二强嫂子耳光，根本不知道自己此刻命悬一线。

董五婶被霍穗揪疼，转眼一瞧，吓傻眼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董国业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恨不得以身替之，无奈动弹不得，目眦欲裂！

锄头即将砸向董丽英脑后勺的那瞬，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高大的身影，飞扑向董丽英，替她挡下了锄头，肩膀被锄头砸出血，飞溅到小兵脸上，吓得他尖叫一声，手脚发软，锄头落在地上，砸到了二强嫂子的脚尖，把她砸回了神，二强嫂子声嘶力竭地哭吼出声。

如此，惊醒了干架、围观、扯闲话的人，大家纷纷回神，赶过去看那个救了董丽英一命的倒霉男人伤的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