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曼曼坐着计程车一路开到A大校门口。

她走下车，迎面碰上几个出校门的校友，她不认识他们，但是，她能感觉的出来，他们在看她。

用一种算不上恶意，但绝对不会让人感觉有多舒服的眼神。

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传播的速度最快，一种是病毒另一种就是流言，不同的是，一个需要长期演变另一个却只要一夕之间，相同的是，凡事沾染上的都是非死即伤，肠穿肚烂。

陆曼曼努力无视他们的眼神，径直的走向校门内。

昨天已经用他们的荒唐惩罚过自己了，今天，绝对不要做相同的傻事。

只是，从始至终，她似乎高估了这群所谓的大学生的素质。

早上第一节大课，她走向原本坐惯了位置，可是等她刚准备走到座位上，旁边不知从哪里多出来一只脚，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将她狠狠地拌了一下，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过幸好，她扶住了旁边的桌子。

陆曼曼没有冲那个绊他的人发火，而是强忍着疼痛一瘸一拐走到了座位上。

这般狼狈模样让旁边一直看戏的人哄笑一团，其中夹杂着几句恶意的嘲讽，直到老师走进来，这声音才停止了些。

这节课是思修课，讲课的老师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平时看起来很古板，但讲课态度极为认真，为人也很严肃，因此在她的课上没有几个人敢出声，更没有人敢开小差，这也让陆曼曼周边有了片刻的安静。

可是，陆曼曼没想到，这所有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在上课的第十五分钟左右，她的手机开始不停的有来自短信的震动。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话费或者广告短信，但是，一打开，猝不及防的污秽字眼就这样扑面而来。

带着赤裸裸的攻击。

“装什么装，狐狸尾巴都露出来了，还一副自命清高的样子。”

“最看不得你这种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主儿了。”

“小三永远是小三，鄙视你。”

“听说你昨天夜不归宿，爬到了林公子的床上……林公子今天早上还来你们学校找你，哎哟喂，真是不嫌丢人。”

“……”

一条条看下来，陆曼曼虽有些波动但还算平静，因为这些本都在她的预想之内，直到有一条短信的弹出，有些刺痛了她的眼。

“你还不知道吧，昨天我可亲眼看到你的东西被你的室友们“请”出去了，现在还在走廊里放着呢，你说说你可不可悲，大学上了几年，连室友都不站在你这边，她们可真真是彻底跟你划清界限了，哦，对了，我们还顺便听说了你不少风流韵事呢，连带你妈妈的事，啧啧啧，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

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泛白，心被莫名地撞击了一下。

陆曼曼是六人寝室，刚上大学时大家也还算和睦，大家虽不算亲昵但也还能偶尔聊几句，帮个小忙，可是陆曼曼天生不太喜欢热闹，平时寝室聚餐什么的都鲜少参加，平时也喜欢一个人做一个位置，渐渐的便同他们疏远了，久而久之，他们有了自己的小团体，陆曼曼便慢慢隔绝在人群之外。

只是，一直以来，她自认为同他们并没有什么什么矛盾，也没有争吵过，只是单纯的平平淡淡的。

大二一段时间，是她同她母亲闹得最僵的时候，她彻底从林家搬了出来，那一段时间她变得更加沉默，室友们也看出了她的不开心纷纷跑来安慰她，还对她嘘寒问暖，也许当时是被关心的感觉太过温暖，所以平时从不向人倾诉的陆曼曼，也在那个时候不由得多说了几句自己的家事。

只是不知道，那几句话，在口口相传中，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早就知道人心复杂，从不肯将一颗真心和盘托出，却还是太过轻信。

“陆曼曼。”浑厚的声音从讲台上传来，陆曼曼从思绪中抽离，她缓缓的站起身，看向讲台上的人。

讲台上的老师亦看向她，严肃的表情里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陆曼曼缓缓低下头，躲避她的目光，这节课她什么都没听，

还当众开小差被抓限行，老师肯定会很生气。

而大家亦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等着陆曼曼被当中训斥。

一秒，两秒……大家预想中的并没有如约而至，讲台上老师扶了扶边框的眼睛，说“我刚刚讲到了五四运动，这位同学，你对五四运动及对青年学生有什么自己的看法吗？”

“我……”

“把你想到的，都可以说出来。”

老师鼓励她。

陆曼曼握了握拳，抬起头扫视了一下四周，缓缓开口。

“我很钦佩，当年那群走在时代前沿敢于同强权对抗的青年学子，我很庆幸，一百年前因为有他们的勇敢，果决，无知无畏，不畏强权，甚至不怕流血牺牲才有了那场轰轰烈烈的五四运动，她们是我们永远的榜样。”

她顿了顿，垂下眸“只是，最近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事，让我突然觉得有些可悲，我在想，如果一百年前不是他们，而是在座的各位你们是否能做到同他们一般勇敢无谓？”

“不，你们不会，他们之所以永远值得我们铭记，是因为他们的精神，更是因为他们明辨是非的能力，他们懂得民族大义更懂得是非善恶，他们满腔热血，他们有自己崇高的理想，他们不会因为流言去中伤别人，他们

不会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就先去想着怎么去攻击别人，他们不会被流言蒙蔽，不会被有心之人歪曲，不会被牵着鼻子走，他们的特别不仅仅是他们发动了那一场运动，更是他们每个人心中对真理，对真相，对理想的渴求，他们代表的是一个时代。”

“而你们呢，大家口中身为95后，00后的你们呢，现在你们姑且是可以被原谅的孩子，但不久以后你们就是必须为自己的行为所付出代价的成年人。我可以理解你们因为对我一无所知而在你们心中构想出无数个所谓的我，但我无法谅解你们任由你们所谓的真相将流言指向一个偏激的极端，你们口诛笔伐，你们自以为为正义发声，你们无视真相，你们沉浸在自己的英雄主义里无法自拔，说的好听点你们是盲从，说的不好听点你们就是凶手。你们接受着最高等的教育，享受着成年人不用承担的压力，你们本该是最明辨是非的人，你们走在为时代发声的前沿，你们本该用自己的所思所学去做真正该做的事情，可你们现在到底又做了什么呢。”

“恶意中伤很好玩吗？你们很了解我吗，很了解我的家人，我的母亲，我的一切的一切？是不是明天我子虚乌有一个海报一张照片，也可以将你变成众矢之的？”

她说完这段话时候，教室里久久的陷入了安静，没有掌声亦没有最开始的嘲讽。

连她自己都惊讶自己居然能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这般感觉，她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而老师，至始至终都没有打断她。

最后，她说。

“我不是来祈求你们原谅的，因为你们没资格评价，更没资格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