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大人安好!”
东桓沿着挂着一路灯笼的回廊走了过来,内侍们战战兢兢地停下脚步,低眉顺眼着躬身请安,一位新来的内侍按耐不住错着头瞥了一眼,却被身旁的老内侍拉了回来。
在小内侍眼里,东桓眉间像是淬了寒冰,阴郁而冷冽,让人忍不住从心底里畏惧。
他视周围的内侍若无物,步伐匆匆地到了前方的殿宇前。
这一走,老内侍才恨铁不成钢地训诫小内侍:“你不要命了,竟敢看提督大人!幸好他方才未注意到你,不然此刻,必是丢了半条命!”
小内侍心悸地长舒了一口气,叹道幸好方才提督大人匆匆而过。
凤鸾殿门外。
东桓走到殿外脚步慢了下来,朝着守夜的宫女勾了勾手,她便恭敬地疾步过来。
此刻殿内虽然点着灯,但却十分安静,东桓瞧着凤鸾殿,随后低敛下眉目细声问道:
“皇后娘娘方才可有什么动静?”
那宫女也低声道:“回禀提督大人,娘娘只说是身体不适,不让人伺候。”
东桓拈了拈自己鬓间的碎发,随后抬脚靠近高高的殿门,随后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指扣门。
咚咚咚。
不出半刻,从里面传出一个慵懒又成熟的女声。
“何人?”
只是听见了这利落简短的两个问句,东桓原本冰冷冷的脸上扬起了笑意,含蓄的温柔藏在语气中。
“东厂东桓。”
听闻有东桓二字,里面的女人语气平稳没有丝毫波动,继续道:
“既是提督大人,请进吧。”
话未说完,东桓就伸手推开紧闭的殿门,灯光下,依稀可见他手中的厚茧和伤疤。
“娘娘。”
东桓一进门就将殿门关上,随后对着珠帘内的女子恭敬地半膝跪地。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又熟悉的香气,他微微抬头,见珠帘内,一台香炉悠悠地升起一缕青烟,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身上仅穿着薄衣端坐在榻上,她手中捏着茶杯,似乎是正在饮茶。
“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必对我行此大礼,提督大人如今的身份,躬身礼即可。”
女子语气淡淡地,不带一丝情绪。
听闻这句话,东桓埋下头,急着解释道:“若不是娘娘多次救我,就没有现在的提督,行礼而已,算不得什么,还请娘娘不要介怀!”
榻上的女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后笑了。
“你小时候曾跟我说过,你最敬佩之人就是卫府的卫征大将军,所以才效仿卫府的规矩,男儿只为天地父君而跪。劝了你好多次你都不听,可见你这倔强的性子。”
东桓紧接着道:“多亏娘娘仗义相助,东桓才不会因这烦人的性子受过什么难。”
女子摇了摇头,继续道:“本以为,依你刚直的性子,在宫中呆不久,没想到,最后竟然能登上东厂提督之位。可见是我小看你了,当初那个落魄的小男孩长大了。”
东桓笑着回禀道:“东桓还是娘娘当初见到的那个小男孩,是托了娘娘的福,这东厂提督之位才能落在我怀里。”
女子听这句笑开了声,语气略有些娇俏道:“这宫里,也就属你会讨我欢喜。”
说到这里,女子神情又落寞了下来,问道:“最近晋贵妃得宠,这次宴会我称病未去,陛下怕是带着她了吧!”
东桓心里一紧,赶紧回复道:“陛下虽带着晋贵妃,可您的宝座还是空的,还是给足了体面。想必陛下定是顾念着娘娘的。”
闻此,女子心气汹涌,嗤笑道:“什么体面不体面的,我如今都这般无人问津了,还怕失了体面?他若是顾念我,就该过来看看我,现下却是一声未吭,怕是正在席面上和晋贵妃郎情妾意吧!”
东桓眼底一片落寞,却还想着安慰女子。
“娘娘,许是席面上陛下脱不开身……”
女子瞬间打断他,道:“脱不开身,有何重要的事情,连同他成婚十五年的发妻生病都不予理会,分明是厌倦了……”
说完,女子似是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接着道:“方才……真是让提督大人见笑了,是我失态,乱了分寸,还请提督大人见谅。”
“娘娘心系陛下,而陛下却不予回应,奴婢也觉得是陛下不仁。娘娘此话并无不妥!”
似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维护之心,这番话倒是把过错全推给了陛下。
闻声,女子轻笑道:“你这堂堂东厂提督,居然与我一同抱怨天子,还真是有趣,不怕我告诉陛下么?”
东桓抬起头,笑着道:“娘娘人美心善,不会的。”
两人聊了许久,这时,凉风从窗户灌了进来,让周围点燃的几根烛火明灭了几分,女子似是被风吹了,咳嗽了一声。
听见这声咳嗽,东桓的神色立刻紧张了起来,他瞧见东面的墙上上挂着一件兔毛大氅,看上去颇为暖和。
于是他突然起身,将那大氅取下,口中念着“失礼了。”,修长的手指挑开珠帘,为里面错愕的女子披上。
“娘娘,夜里冷,莫要着凉了。”
东桓贴心地弯下腰替她整理衣领,女子呆在榻上,一动也不动,他与她甚是近,他甚至能闻到女子身上容易让人沉沦的醉人香气。
待他将衣领整理完毕后,便立刻后退到珠帘外,双膝跪地,头低垂着。
“方才是东桓逾越了,还请娘娘责罚!”
说完就一直磕头,从珠帘内看那白净的少年,朦胧之间可见他额头迅速地红肿了起来。
女子披着大氅下了床,赤脚过来,停在东桓前方。
东桓看到她那白净修整的小脚,瞬间凝神,呆住了。
“磕啊,怎么不磕了?”
女子语气平淡,但东桓则继续磕头,但这一次,女子将冰凉的手捂住他的额头。
就连女子冰冷的手也带着香气,让东桓的心忍不住一颤,他被女子捏着下巴抬起头,之间朦胧灯火中,女子成熟貌美的脸上,那双微挑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
“娘娘?”
东桓忍不住咽了咽喉咙,目光躲闪,神色有些慌张。
“怎么,一向杀伐果断的提督大人,害怕我么?”
女子轻轻放开他的下巴,问道。
冰冷的手离开他下巴的那一刻,东桓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一样珍宝般,神情明显有些失魂落魄。
但是女子并未仔细注意到这一点,她赤脚走回了榻上,继续喝着自己的茶,接着道: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不耽搁公务繁忙的提督大人了。”
此言正有送客之意,东桓虽心有不舍,但还是退出殿外。
凤鸾殿外,冷凝的空气把那人的醉人熏香给冲淡了不少,他只觉得心头空落落地,一脸的怅然若失,但也只是一时,他便立刻恢复了冷漠的神情,负手离开了凤鸾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