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晓晓在医院待得已经开始熟络了,生物钟也日趋正常起来。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拿着饭卡去医院食堂就餐,偶尔也会在住院部楼下的凉亭里小坐一会儿,成功地打入中老年病友的群体,与他们闲聊人生。空时还会在“文苑四人组”里自我调侃,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而沈青川依旧是每天值夜班,偶尔地会在晓晓的朋友圈点赞祝福。晓晓一笑泯然,医生这职业在她看来,是清醒冷静且高端尖锐的群体,不是她这天天诗词歌赋,人生哲学的人所能比拟得了的。自然也就产生了一点的敬畏与抗拒,毕竟自己的小命还把握在人家手里。
这天,邻床的大姐因为近期检查指标稳定,医生准许出院回家疗养,整个上午,她的丈夫都在住院大楼里来回忙碌着,从病房在住院大厅收费窗口,再到医生办公室,再到病房,满头大汗,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出了院。
大姐刚走,病房里就来了两个护士,把床铺清理干净,换上新的床单被罩,不一会儿,又住进来一个新的病人。
和出院的大姐不同的是,这是个被轮床推进来,戴着氧气面罩,意识不清醒的危重病人。
晓晓如幼时一般,静静地看着眼前忙进忙出的病人家属,慨叹世事无常。
不一会儿,几个年轻医生过来会诊,和家属说明情况,断断续续中,晓晓明白了。
患者年龄67岁,女,属于S科继发性系统疾病,免疫功能紊乱导致各项指标异常升高,相关器官功能衰竭,同时伴有心脑方面的疾病。生病多年,病情控制不佳,此次是因为在家中摔了一跤,导致骨折,用药护理不当,导致数病并发。目前患者意识尚不清醒,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
今天门诊收治时发现科室危重病房床位不够了,恰好这边空了一张床,才幸得被安了进来。医生给出的治疗方案是,尽快安排血液净化,维持生命体征,待情况稳定再做其他打算,不排除有生命危险的可能。
晓晓听着看着这些似曾相识的场景,蓦地充满了哀伤。
她抬头看看天,又看了看阳台玻璃上倒映出来的自己模糊的影子,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发了条短信给他:“沈医生,晚间的时候,我们谈谈吧。”
许久,沈青川回复过来,“好。”
晚上七点,沈青川按时来接班。这段时间,他黑白颠倒的作息,似乎让他多了几丝沉稳,眼神也不再像晓晓初次见他的那般明朗,尤其是看完了晓晓新来的病友病历,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对于S科这样的疾病,大多数的病人需要做好终身治疗用药的心理准备。控制得好的话,病情一直稳定,不会有恶化的可能,不影响工作生活,可以活几十年,如果控制不好的话,病情可能在短期内就会加重恶化,令人棘手。
而面前的这位病人,本就属于继发性免疫系统的疾病,再加上伴有其他方面的疾病,家中经济条件有限,护理又欠缺,导致病情加重。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沈青川和邻床陪护的家属交代了几句之后,便径直走向穆晓晓额病床,微欠着身子对坐着趴在床上方桌上的看书晓晓问:“中午的时候,你说要和我聊聊,是有什么疑问吗?“
晓晓一看,连忙合上书,脸上附上一抹不同于往日活泼的沉静的微笑:“你时间宽裕吗?想和你问问我的病情。”
沈青川微微直起身,淡哂:“可以,去我办公室说吧。”
晓晓听话地下床,穿上鞋子,披上外套,跟在他后面。
到了办公室,晓晓熟稔地拉了张闲置的椅子在沈青川的办公桌坐下,微微正色道:“我想问问,以我目前的情况,我大概什么时候会出院。”
“这才几天,一个治疗周期还没过,怎么会突然想到出院了?”沈青川诧异道。
“我感觉我最近有点压抑,就是那种直面生死的压抑。我应该是这个科室里看着最正常,状态最良好的病人了。可是,我却依然每天在和他们一样,面临着疾病的考量。”
晓晓说完这些,目光变得黯淡,沉沉地看向沈青川。
沈青川看向她,原本娇俏的脸上,似乎也失了表情,多了几丝愁容。
犹豫了再三,他终究是温温地开口:“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其实我感觉你应该也清楚自己的体质,相比其他病人要好的多。可是,与其他人不一样的是,你多了几分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问题。人都会有消极沮丧悲伤的一面,而你的这一面最近似乎要比快乐活泼积极多得多。我想,大道理不用我说再多,你是学文的,而且已经是研一学生了。对于情绪管理与看待问题的通透性不会比我差。有时候,可怕的不是疾病本身,而是因疾病而恐惧的心理。你说,对吗?”
晓晓从未想过,沈青川会对她说出这样一段看似温柔而又有力的话,于情于理都让她再次对沈青川刮目相看。
不管是沈青川讲话的语气还是和她讲话时认真的眼神,都让她觉得他通体发光,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对于沈青川的劝慰,晓晓表示理解地点了点头。
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支吾着:“那个,我...我生理期过了。我想应该可以给我安排尿检了....”
“哦?是吗?这么快?”沈青川随口道,但又感觉说错了什么,微微侧过脸去。
“嗯,我的生理期一向比较短,三四天这样。”晓晓嗫喏道。
“好,也行,后天吧,再给你安排一下尿检。看一下情况如何,如果没什么大碍,你也就可以出院回家了。”
“是吗,这么快?”晓晓原本黯淡的眼神里闪出一丝惊喜,“那我出院以后还可以找你吗?”
“可以,到时候会给你安排定期复诊的”沈青川微微笑着说。
“好,我知道了。”
“嗯,回去吧,别胡思乱想了,小朋友。”沈青川见她心情好转,长长舒了口气,玩笑道。
“小朋友。我已经23岁了,而且你也不比我们大几岁吧。除去你是医生的身份外,你在我们眼里也只是个眉清目秀,阳光帅气的小哥哥呀。”
晓晓一时的脱口而出,惹得沈青川来了兴趣,不禁挑了挑眉,看着她:“小哥哥?呵呵,原来我在你们眼中还是很年轻的嘛。你一直对我称“您”,搞得我很老似的。”
“咳咳,那是官方用语,您就不必计较了吧。”晓晓“蹬鼻子上脸”道。
经过这一次的谈话,晓晓感觉和沈青川之间的隔阂似乎又小了一点。不管是出于医患关系还是朋友关系,似乎都更近了一步。当然,这只是晓晓的自我感觉,他并不知道沈青川是如何看她的。毕竟在这一场男女之间的关系博弈里,自己是攻方,也是守方。至于沈青川,似乎一直都在占领着“军事制高点”,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似乎都是浑然不知。若想让他什么时候能够走下神坛,下场博弈,就要看双方的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