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进城的民人，抬头时赫然便看到悬在“首义门”牌匾下的两颗人头。

一夜风雪，直冻成了两颗冰疙瘩，冷风呼啸，两颗脑袋摇晃碰撞，惊恐很快蔓延开来，日本人也发现了异状，匆忙要取下人头。

可这一幕却被所有人看在眼中，本地人自然认得出这两个脑袋的主人，究竟是个什么猪狗不如的汉奸玩意。

人们议论着，王子寿、赵学堂这两个率先向日本人摇头摆尾的汉奸落得个这般下场，他们心头畅快，暗地里多得是赞扬。

到了正午时，更多的小道消息也随之流传出来。

那一句“燕赵多豪杰，风雪诛叛节”，更是广为传颂。

与之相伴的，则是关于大侠“关中鬼”的传说，一些流言传的也越发玄乎。

有人言之凿凿，说关中鬼乃是当年大刀王五的至交好友，当年王五参与义和拳运动，终因寡不敌众被捕，被国联军枪杀于前门。他死后，清政府将他的头悬在城门上。

当年，就是关中鬼和大侠霍元甲询问赶来，在夜间将王五的头颅取下埋葬。

因此，这关中鬼是和大刀王五、大侠霍元甲一般，名声响当当的侠义人物。

更有人说，他亲眼看见了全部过程，且还绘声绘色的一一叙述来。

昨夜，关中鬼单枪匹马杀入太原城，一路杀到两个汉奸的住处，两枪挑死了二人，就着残酒生嚼他们皮肉，还说了一句：“卖国奸贼，果然连肉都是臭的！”

而后，他就着醉意，割下两人脑袋，在墙壁下留下诗句一首，刻上了匪号，优哉游哉的又从屋宅内杀出，一路重新杀回到首义门下，飞身将两颗脑袋悬在匾额下，就着夜色而走，且留下话：要杀尽天下卖国贼。

整个过程被说的玄之又玄，偏偏却又详尽之极，也着实是震慑了一些汉奸，他们行为也不敢肆无忌惮，平日里护卫更多了一倍。

这事流传愈广后，民众口口相传，更加是神乎其神，甚至为做成了评书流传。

“却道是，那关中鬼左手提着两颗人头，右手拎着把虎头大枪，面对把路的鬼子，只把眉一皱，喝了一声：‘今晚哪个能拦我！？’。”

“紧跟着，便一人冲了过去，只听得噼里啪啦连串的枪响...”

老先生把眉一舒，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着看向左右，呵呵问道：“你们猜怎么着？”

“咋样了？”有人耐不住性子，急忙的催促。

得了应和，老头这才眯着眼，不紧不慢道：

“但见那关中鬼右手大枪舞的水泄不通！却把子弹都给挡住了...”

在这去往南京的路途钟，江楚也在一旁乐呵呵的听着，心中却是无奈，没想到简单的一件事，越传越广，越传越离奇。

流传到这里，自己反倒是成了个抗日奇侠般的人物？

冷兵器却去挡子弹，自己可真是想都不敢这般去想。

他也不过就是个武师而已，或许只是手段狠辣了些，杀人术娴熟在心，可哪里到了能只手接子弹的境界。

事实上，枪械等热武器的发明，登上历史舞台后，冷兵器必然会衰落，武师的勇武也会愈发的无用。

民国这个阶段，涌现了许多的拳术宗师，他们一方面近乎是站在了武道的巅峰，一方面面对枪械也有太大的无力感。

传武，与枪械之间真要计较出个分明，倒也能分辨出个一二。

以江楚的认知，明劲高手，就如原剧中叶问在近处并指卸去了李钊手枪弹仓；如陈识走出巷子时，猝然被段锐拿枪指着脑袋，却三步内一个侧身躲过子弹，翻手便砸晕了他。

真正练出了些功夫，明劲有成的拳师，面对持枪的对手时，也还算是颇有胜算的。

就如同原剧中，张天志面对庙祝时说的那句话。

所谓：七步之内，拳比枪快。

他们瞬间的反应速度已经足够快，在近处闪电般出手，足以避开子弹，卸下对手手里的枪械。

不过这个距离一旦拉远，他们爆发力不足的问题就会暴露，想要近身的功夫，对方有足够时间连开数枪。

他们可能躲过第一次，可折转身子后，瞬间爆发再闪跃，往往就来得迟了。

而暗劲高手，反应神经极快，瞬间的爆发力猝然，力发如闪电，已经到了枪械难以击中的地步。

曾经东北军阀张作霖慕名邀请宫宝田担任奉军武术教练，初见面时，张作霖见其身材瘦小，貌不出众，疑其武功有诈。

宫宝田窥透张之心思，愿与比试，遂退二十步外请张作霖以枪击之。

张作霖这人，号称是“枪法如神，百步灭香火”，真就是指哪打哪，他连射两枪，却皆未击中。

等他正欲寻觅再射时，宫宝田却已乘着这个机会闪身在其背后，一手捂住张作霖的眼睛，一手捏住张作霖持枪的手，说：

“我若想要大帅的命，恐怕不用大帅转头了。”

这手段，自然是来的厉害。

看到扳机扣动，暗劲高手心中做出反应，身体本能的就随之闪避，一切都几乎在一瞬间完成。

不过却也只是如此而已，一旦对方手持自动步枪，或是一群人持枪，饶是暗劲高手身如电闪，避得开一处飞弹，却也顶不住其他方位打来的子弹。

这种情况下，也是要被生生打成马蜂窝的。

只有化劲高手，即使是被数杆枪指着，都能够轻易脱身。

不过这等高手，多是在清末民初时涌现，这个年代，已经极为少见，江楚都未曾见到。他所知晓的宫羽田、丁连山，都是暗劲高手，已成宗师。

但如果放在清末民初时，他们却根本出不了头。

也正是因此，江楚认定，武术应该是一代不如一代，如此衰败下去的。

当年，四九城却说有一位“眼镜程”先生。

这位先生叫程廷华，字应芳，卦宗师董海川弟子，卦掌第二代重要传人之一，程卦创始人。

他幼入京学徒，艺成后于北京崇文门外花市上四条火神庙旁开一眼镜铺，以经营眼镜为业，江湖人称“眼镜程”。

彼时，国联军进北京，慈禧西逃。程廷华要回内城店里去，途经东单牌楼时，见一支德军巡逻队十几个德兵调戏一位少女，于是上前阻止。卦手狠辣，程廷华也是为嫉恶如仇的人物，只三招两式，把十几个德寇打翻在地，立时毙命。

等到他回到眼镜店后，稍作打点正准备离开，一个邻居跑来，风风火火地说：“程师傅，不好了，国联军的长枪队抓您来了”。

程廷华走到门口一看，果见持枪洋人赶来。他却怡然不惧，立刻遂施展游身卦掌，欺身入人群中，以掌法重击，一路打出。

洋枪队见势不妙，在胡同巷子里围杀他，枪响如鞭炮连绵。

被十几条枪指着，子弹乱飞，程廷华却依旧能从容脱身，纵身上房，身子一缩，跃身而起，跳到河泊厂胡同四十六号院的房上。

本来，他是可以轻易脱逃的，但未曾想，发辫却被房瓦缠住，一时起纵不得。

他想脱开二次再纵，却拖延了时间，德兵的一阵排枪响起，一代宗师就此被洋人的乱枪飞弹击中，薨于枪口下，终年五十二岁。

这位先生能在围困下从容脱身，却被发辫所害，令后人唏嘘。

江楚翻阅这些记载时，记忆尤为清楚，更是为之感慨。

在民国走了这一遭，江楚结合自身认知，对他的拳术境界判断，更是无比笃定。

心中纷杂的想着，渐渐的，南京城已在近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