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溃散后,南京城如同弱女子,彻底暴露在野兽的爪牙下。
越来越多的日本士兵涌入南京城中,面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平民,肆意的杀戮。
他们如同蝗虫过境,狞笑声中随意开枪射杀平民,被烟雾笼罩的城市里,不知有多少人倒下,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城市的每一条街道。
扑倒在地的尸体,或是仰面、或是平躺,表情或是惊恐、或是愤怒。殷红的鲜血从尚还温热的身体里流出,汇聚到地面的低凹处,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血泊。
地面也被血液染红,踩上去黏糊糊,整个一副人间炼狱的景象。
江楚以面粉厂废墟为中轴线,乘着烟雾未散,手中大枪舒展心中不平之意。
除开最开始的鲁莽而陷入险境外,他的手段越发的凌厉狠辣,整个人在废墟上翻跃如猿,屏气凝神,单一出手,必定要收割一条性命。
前方传来一连串爆炒豆子的枪声,江楚眼睛一亮,猫着腰,脚下步伐却飞快,迅速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他行步软绵无声,像是游荡在迷雾里的幽灵般。
双腿蓄力,前脚掌垫地发力,江楚的呼吸极具节奏,配合着腰腿到位,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废墟上平地飞掠一般。他每奔出一步,都是三尺到四尺远。
所谓:不是飞仙体自轻,若闪若电令人惊。
等到江楚脚步一折卸力,整个人顺势往前一滚,便缩身在一堵断墙下,小心翼翼的探头出去,张望着情况。
不曾想,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有些惊愕的瞪大了眼,起身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一座已经被炮弹炸塌了的屋宅,瓦砾废墟中,却横七竖的躺着有七个日本士兵。
江楚有些惊异,快步上前,俯身一探,都已经彻底断了气。
可奇怪的是,身上却没有弹孔,只是口鼻都渗出鲜血,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不是枪杀...难道是和我一样的武师做的?”江楚暗自嘀咕着,仔细去摸索一具尸体,果然还真就发现了一丝异样。
这是一个矮壮的日本士兵,瘫倒在瓦砾堆上,无神的双眼空洞的盯着盘踞在南京城上空的雾霾,一只手端着枪托,一只手的食指还卡在扳机处。
显然,在被杀的最后一刻,他还在举枪,正要射击。
江楚仔细摸了摸他身上,发现没有任何一处刀伤,显然也不是冷兵器致死。
等到他将这日本士兵整个人翻了一个身,伸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却不禁“咦”了一声。
人的脊椎骨本应该是连贯的,可江楚这指尖触及,却感觉处处脱节,显然是被人用劲给生生打得散了架。
江楚又去摸了其他几个死尸,有几个情况也是大体相仿。
暗劲——宗师!
只有宗师级别的习武之人动手,才能做到这种地步。
眼底惊异连连,江楚收回了手,刚要试图去找寻,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怒吼。
那是日语,意思是“举起手来!”
江楚自然是听不懂的,可却不妨碍他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左手摸到了枪身,整个人顺势一滚,鹞形翻身,已然落在了角落处。
他俯着身,能够看到两个日本士兵的身影,其中一个背对着他,另一人则侧身相对,正举枪向着前方,接连的咆哮,却并没有贸然开枪。
这倒是个奇闻,日本人自进城后,可是见人就杀,哪里会有犹豫。
江楚呼吸放轻,脚尖轻点着,迅速而又安静的接近。
周遭还不断的响起炸弹的轰鸣声,他有惊无险的接近,反倒是听到了隐约的对答。
那是英语的回答,江楚听得模糊,心中却不由得涌起一个人的形象来。
三、二、一!
江楚心中默数,后脚掌一扭,猛然便窜了出去,腰腿起伏,好像跨了一匹奔马,手里大枪一摆,直似一条毒蛇般,从斜地里猛地点出。
那日本士兵听到后脑有风声,手上快速上弹转身。
只需要一个瞬间,就能扣动扳机,子弹随之飞出。
可他没想到,迎面袭来的却是杆一尺丈零寸的大枪,枪刃一下刺中了他咽喉。
这一枪疾、准、狠,如利箭穿蛋,轻微的喉骨破裂声响起。
这人双眼中目光在一刹间发直,没了焦距,脚步也是一软,一声不吭,仰面便栽倒了下去。
侧对着他的第二个日本兵本就在紧绷的状态,枪也已上了膛,身侧的同伴噗通一声栽倒,他立刻转过身子,“砰!”的一声,子弹飞射而出。
江楚战意勃发,杀意翻腾,更是早已有所准备。
在得手的一瞬间,他手上一撒,脚掌已经一转,一踩断墙,整个人蓦然一个鹞子翻身,已经窜到二人中间来。
这里,果然还有惊愕的站着一个戴着牛仔帽的欧美人,形象也非常狼狈,衣服、脸上都被面粉扑得发白,大胡子上也满是面粉,正目瞪口呆的望着突然窜出来的江楚。
目光只是一瞥,眼见日本兵手上慌不迭的上膛,调转枪口,江楚直接一个箭步飞身欺近,崩拳寸发,对方喉咙里传出一道呻吟,整个人被拳劲砸得飞了出去。
那背后的土墙本就被炮弹震得摇摇欲坠,他身子砸在上面,直接轰然垮塌,整个人彻底被埋在了下面,自然是再没了活路了。
他转过头来,大胡子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中国...功夫?!”
江楚抽了抽嘴角,转身拎起大枪,抖了抖枪刃的鲜血,更是看得他眼睛发直。
“你...好!”他试图说汉语来拉近距离,可偏偏只懂得几个贫瘠的词汇,脸上有些窘迫,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你可以直接用英语。”江楚耸了耸肩。
“天啊,你竟然会说英语?实在是太好了!”他立刻眼睛一亮,咧嘴笑着:
“我叫约翰米勒,为教堂工作,要去文彻斯特教堂,或许我们可以一起!”
江楚看着他,哪里还不知道他的身份,这人是个爱财如命的酒鬼,人品也不怎么样。
他口中的“为教堂工作”,实际上是要给教堂里的神父收尸。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他是教堂的神职人员呢。
可事实上,传教的大都是欧洲的神职人员,美国可并没有派遣什么传教士,他只是一位入殓师,一个爱钱如命的酒鬼,只为负责给死去的英格曼神父化妆而已。
“那里很安全,日本人不敢去侵犯。”约翰比划着,指了指方向,眼巴巴的看着他,满是期盼。
江楚顿了顿,刚想拒绝,忽然却在一旁的废弃管道内,探出了一个脑袋来。
二人都望了过去,那却是一个稚嫩的女学生,剪着齐耳的短发,目光里有几分胆怯,但却依旧强撑着慢慢从管道里爬了出来。
紧跟着,又是一个女学生跟在后面,怯生生的站在两人面前。
“文彻斯特教堂...”打头的女生鼓起了勇气,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江楚身上。
在战乱中,同胞能带给她更大的安全感。
“我们是文彻斯特教堂的,我们是教会学校的学生。”
她胆怯的望着,低声说,“能,能带我们也去吗?”
“No...”约翰率先摇着脑袋,连带着将头上的面粉都扑飞,急切道:
“到处都有日本人,他们见到中国人就杀!”
“可是...”女生的目光落在江楚身上,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江楚自然也是中国人,可约翰却愿意和他同行,甚至想主动邀请他。
原因自然也简单,他方才才被日本人拿枪指着脑袋,这会儿没有半分安全感。
他意识到,自己外国人的身份,有可能并不能救自己的性命。
而江楚杀人的手段,却让他震惊。
因此,去教堂这一路,自然想要有江楚同行,以保障自己的安全。
但带着两个女学生,却只是拖油瓶而已。
约翰本来就不是什么知晓大义的人,他是个酒鬼,他人品也不怎样。
在电影的描述中,约翰见识了日本人的诸多暴行,以至于觉醒了人性的光辉,想要发扬人道主义精神,被时事造就成了英雄,这样的变化本就非常出人意料。
就算他最终的确是会转变,但绝不是现在。
约翰眼巴巴的望着江楚,后者略微低下了头,看着手里的大枪。
杀人,救人。
当他抬起头时,目光已经转而变得坚定。
“我们去文彻斯特教堂。”
“耶!”约翰庆祝似的低喝了一声,他觉着自己这一路算是安全了。
他是外国人,他可以到教堂避难,可去教堂的路上却是危险重重,随时有可能被日本人枪杀。而眼前这个男人,则是中国人,他进不去教堂,除非有自己的帮助。
在约翰看来,这是一个完美的交易,他庇护自己,自己庇护他。
他就担心江楚性子古怪,不愿意随他一同走,这样他就只能冒险赶去教堂。
那太过危险,约翰不愿意拿自己性命去冒险。
女生垂下了头,眼里的光芒渐渐息了。
江楚却指了指她们,看着约翰满是笑容的脸,轻声道:“带上她们。”
“为什么?”约翰无奈而不解,劝道;“路上很危险,你照顾不过来的!”
“就我们两个,会很平安的到达。”
约翰指了指她们,“她们帮不上忙,只会是拖油瓶。”
“为什么...”江楚歪了歪脑袋,望着他。
“她们是中国人,我也是。”
“我们...是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