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概念与赛事,江楚提前了许多年抛出。
但他却也并不担心会有任何的水土不服,无论是什么年代,什么地方,拳击会是让男人乃至于女人都热血沸腾的比赛,肉体的碰撞、汗水的挥洒,这是足以让人痴迷的。
离开时,已近黄昏,三人都已经彻底沉醉在江楚画的大饼中。
安德森看到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泰勒看到了更加热血的搏斗、经纪人则看到了一项将要冉冉升起的赛事。作为专业的人士,他更加相信,一旦赛事成功地举办,这将会如同一道飓风,席卷世界的拳坛,让所有人为之疯狂。
江楚坐上了车,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敲打着窗弦,脑海中不断地思索着。
所谓要教泰勒拳法,其实不过只是幌子而已,他想要推进香江武术界变革,就需要足够的手段,让人看到他的能力。特别是此刻在头脑中酝酿的一项制度,更加骇人听闻,想必会引起老派的拳师们跳脚的反对。
这个时候,泰勒就足以起到一个盾牌的作用。
至于联赛,则是一块大肥肉,他要通过这个将洋人的利益和自己绑定在一起,确定自己的地位不被动摇。
在香江这个地域,没有英国人的默许,你任何事都做不成。
江楚要想成事,就必须要懂得怎么切好蛋糕。
他睁开了眼,有那么一瞬间失神的望着街头霓虹,忽然开口道:“转向!”
他说了一个地址。
车辆转了一个方向,驶过几条街道后,慢慢停下。
江楚推开车门走下,默默望着眼前一栋低矮老旧的房屋,空气中泛着一股难闻的味道,这里算是香江的一处贫民窟,住在这里的人都只是在温饱线徘徊。
稍稍一顿,他整了整西装,推开院门而入。
院子里,一个男人正穿着短褐,蹲在房门口编着竹篮。
在他身旁,还同样有一位身材窈窕的女人,虽然穿着粗陋,但却不掩容颜。
男人听见响动,回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说话间,他已经起身,视线落在江楚身上,微微皱了皱眉,迎面走来。
那身材并不高大,但却极为壮实,他的右腿有些跛,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谨慎的意味,唇边一圈的胡子,像是个莽汉子,却总带着几分斯文味道。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打遍津门武行十九家的人物,调教出耿良辰的八斩刀陈识,眼下却已成了个跛脚的落魄汉子,在香江狼狈度日。
但不得不说,陈识的眼光还是极好的,最起码要比郑山傲那老家伙来得好。
郑山傲从天津离开时,带着一个白俄女人,陈识劝慰过他,说:白俄女人不可信,万万不可被她骗走了养老钱。
我们“眼光极准”的郑三爷不屑一顾,大手一挥,道:“她从小受穷,当然会很自私。”
“但男人的钱,不就是让女人骗的么!”
这话何等的霸气侧漏,何等的意味深长,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于是郑三爷在到达香江几个月后,某一日,白俄女人卷了他的钱随船离开,一觉醒来,郑山傲成了彻头彻底的穷光蛋。
若不是大徒弟一线天也随之在香江落脚,将他接入了自家的理发馆供着,这老爷子怕不就是要饿死在街头了,连个人收尸都没有。
而陈识却从西餐厅众多女侍者中,一眼挑中了赵国卉。
彼时,她怀过一个洋人的孩子,后来没了。也正是因此,赵国卉的名声臭不可闻,郑山傲极力劝阻,但陈识却一眼认定了她。
后来和江楚并肩,一路过津门武行十九局,赵国卉都紧随在他身后。
乃至于和耿良辰反目,被挑断了脚筋,成了跛子,最终流落香江,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赵国卉都不离不弃,也从未抱怨过什么。
江楚摘下帽子,微微弯腰,算是见过礼数。
“陈师傅,许久不见。”
陈识笑了笑,一个粗布短褐,一个西装革履,他却依旧荣辱不惊,表情没有丝毫异样,笑着道:“你和龙卷风的那场拳赛,打的很不错。”
他自然是没有钱去现场亲自看拳赛的,这是他在码头帮人搬运货物,歇息时听到的播报。
“哪里,在陈师傅面前,并不算什么。”江楚眼中丝毫未见鄙夷的神色,就像是在和一个普通的旧人朋友交谈,笑着说:“当年和陈师傅在津门闯关十九局,那一对八斩刀的风采,我可是记忆犹新。”
陈识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却没接这个话题,转而冲赵国卉摆了摆手,道:“快,去倒杯水来,我和江兄弟聊一聊。”
小院中也就摆了几根长凳儿,江楚丝毫不见外,和他相对坐下。
房间里隐隐传来孩子的哭声,他耳朵微动,却不显于面上,继续和陈识聊着天。
江楚刻意诱引着话题,聊到了各自家庭。
“没想到你竟然和宫家的二先生成了一对儿”陈识啧啧的叹着,说道:“我当年也有听闻她的大名,一对柔拳打遍北方三城。”
江楚笑了笑,转着碗,望着清水泛起波澜,忽然问道“陈师傅如何?”
“国卉为我添了个大胖小子,虽然眼下是艰难了些,但日子总归在慢慢变好!”陈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丝毫不见抱怨与辛苦。
“不知道,陈师傅的那对八斩刀”江楚猛然抬头,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几乎是一字一顿的问道:“有没有变钝?”
那最后一个“钝”字一落,二人身前的木桌猛然飞起。
江楚腰如弓马,绷紧似弦,一脚刚把木桌踹飞,身子立刻像是猎豹般一动,手一翻,单锋剑暗藏寒光,朝着陈识当面便掠了过去。
后者坐在长凳上,身形一动,跛着的那条腿长长的舒展着,双手却在背后一抹,食指一挑护手,刀身旋转,被他顺势握定,迎向那单锋剑。
铛!
寒光相撞,声音清脆。
江楚单手发力下压,剑锋眼看要扎入他胸膛,却见陈识手腕一摆,八斩刀好似游龙一般转动,刀身与剑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剑锋被带得偏转,江楚手一翻,锋芒一转,朝向他太阳穴刺去。
短刃相接,胜负只在咫尺之间。
嘭!
木桌摔落,发出一声巨响。
陈识刀身一摆,脸色不变,二人目光相对,彼此缓缓收手。
江楚的单锋剑停在他太阳穴前,陈识的八斩刀点在他肋下,彼此各有胜负。
陈识微闭着眼,长叹了一口气,忽然问道:“这就是当年风靡津门武行的挟刀揉手么?”
江楚点了点头,笑着问道:“陈师傅,如何?”
“短兵相接,手法第一!”陈识一睁眼,表情有些感慨。
“当年曾和郑山傲老先生搭过手,他为我演示,可不如眼下所见,你这当是得了真传了。邹馆长丈夫果然是武学奇才,也难怪她一直对行首的位置如此觊觎,一心想要归复当年丈夫在时的荣耀。”
江楚却没接这话,目光只是落在他手中的八斩刀上。
那刀身明亮,不见锈迹,显然是一直都有所保养。
“咏春的八斩刀,果然是刀光如电,丝毫不弱于当年”
“陈师傅,还准备这样沉寂下去么?”
“一个跛子,还能有什么用?”
“跛子,就不能教拳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