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阿乐我带契女来看你们来了。”

窗纱被微风吹动，明媚的阳光洒进病房，郭子琛和李伟乐听见声音，扭头看去，陈国忠此刻推开房门，迎面的笑容难得轻松，就像是甩下了一直都背在肩上沉重的包裹一样，有种重获新生的明媚感。

他右手牵着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竖着两条细细的发辫，这会儿则怯生生的望着病床上的两个人，似乎是鼓足了勇气，慢慢的从陈国忠身后走了出来，趴到病床边缘，低声问道：“叔叔，你疼么？”

“不疼不疼！”郭子琛摸着小女孩的头，眼底里满是宠溺，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一样，脸上笑容灿烂。

他和前妻也有一个女儿，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郭子琛也最是疼爱。

可自从和前期离婚后，却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女儿了。这会儿看见陈国忠的契女，就觉得像是自家女儿一样。

李伟乐强撑着坐起身来，也冲着女孩儿扮了个鬼脸，笑的格外开心。

几个人都知道这女孩的来历情况，陈国忠几次都带女孩和他们去沙滩一起玩。

“忠哥，你怎么有空过来了？”李伟乐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倒是还好，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子弹并没有命中要害的部位。

他看着陈国忠的笑容，疑惑的问道：“王宝那家伙呢？事情都解决了么？”

陈国忠点了点头，拉了一根凳子坐下，身后的陆冠华也走了过来，将一直提着的水果篮放在了床头柜上，翻了一个白眼，“你们两个小子就好了，能偷个懒。”

“王宝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全部都料理干净了。”陈国忠取了一个水果出来，用水果刀细心的削着皮，闻言笑了笑，说道：“我呢，现在是准备退休了。”

“张傅僖他安排了接替我的新组长，今天来呢，也是带他过来让你们认识认识。”

病床上的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方才还满是欢声笑语，这会儿气氛一时却有些沉寂。

几个兄弟共事多年，陈国忠忽然离开，他们心中更多的还是舍不得，不约而同的对接替的人泛起了某些敌意。

“忠哥，不等我们出院再走么？”

李伟乐顿了顿，还是率先追问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办个欢送宴啊。”

“欢送个什么啊欢送”陈国忠表情也有些不舍，但却是笑着摇头，道：

“王宝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也可以安心退休了。再说又不是生离死别一样，放心吧，以后还会再见面的嘛。”

陆冠华拾了个苹果，就用袖口擦了擦，直接啃了一口，囫囵道：“对啊，忠哥一定是大吉大利的，到时候手术成功后，我们兄弟想聚还能没有时间呢。”

“对啊，你们不用为我担心。”陈国忠心情显得很好，再没有了之前的那份戾气。

王宝的死让他彻底放下了心结，对于生的渴望也愈发的强烈，面向未来也是充满信心。

陈伟乐依旧有些犹豫，但有些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是看了看陆冠华，投去了一个隐晦的眼神。

后者顿了顿，从床尾绕了过去，俯身在陈伟乐耳边低声道：“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妥了。”

说着，他还拍了拍陈伟乐的肩膀，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陈伟乐反倒心中疑惑，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不是你做的？”

陆冠华眉头一挑，拖来凳子坐下，压低嗓音道：“那车后尾箱里，编织袋的钱，不是那次我们端了王宝一个交易场所后，你悄悄拿到手的？”

“上面不是还留了一个纸条，让我们用这笔钱来给忠哥做手术如果手术失败也用来供养忠哥契女啊。”

“不是啊”陈伟乐摇了摇头，表情满是疑惑，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道“当时江楚在外面。”

二人各自对视一眼，都升起一种明悟，适时的停止了这个话题，却将感激默默的沉在心底。

“你们在聊什么悄悄话？”陈国忠这会儿正在和郭子琛说着话，这会儿正告一段落，此时拍了拍手，道：

“新的组长就在外面，我让他进啦，你们都见识见识。”

不多时，房门便已被推开，一个身穿皮衣，身形健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环顾病房，摘下了墨镜，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各位，我叫马军，以后就由我接替忠哥的位子，希望能和各位好好合作！”

几人心中的抗拒都消散了许多，李伟乐眼睛一亮，叫道：“马警官，真没想到，新组长会是你啊！”

郭子琛也是极其服气的点头，问了声好，不再摆出一副司马脸。

在筒子楼下遭到伏击时，马军驰援而至，在生死关头解救了他们，不然可能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负伤住院了。

有这份并肩作战的经历在前，众人对马军都是心服口服，心里的芥蒂都散开，此刻便显得其乐融融，难得的和谐。

郭子琛有些羡慕的看着小女孩，笑着道：“忠哥退休后，就专心照顾我们的小公主了啊，也可别忘了我们这班兄弟啊。”

他心心念念着自己的女儿，就连在办公室里摆放的照片，都是和女儿的合影。

这会儿，看见可爱的小女孩，便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女儿。

可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被轻轻的敲了几下，有个女孩的声音响起。

“请问，郭子琛警官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吃个苹果？”

江楚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旁，扭头看了单英一眼，不等她回答，也就已经主动拿起苹果，转动着削了起来，“你应该会喜欢吃的。”

单英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你听谁说的，我不喜欢苹果”

她还有些虚弱，在被绑架的几天内，遭遇了不少殴打与折磨，还需要好好的修养些日子，才能正式的出院。

江楚却只是形式的征询，却不意味着会听从她的意见，只是低头削着，小心的避免果皮在中途断裂，像是一串珠帘般挂在苹果上，不断延伸往下。

他最后左手食指轻轻按住最后一块果皮，刀刃轻轻一抹，便已经将果皮完整的揭了下来。

放下水果刀，一只手将苹果递了过去，另一只手却高高的提起果皮，丢进嘴里咀嚼着。

单英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忽然感受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她顿了顿，咬了一口果肉，汁水在口腔里飞溅，微微的酸甜感，沁人心脾。

慢慢的咀嚼着，她的眉梢轻轻的抖了一下，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问道：“你不是我表弟，对吧？”

江楚耸了耸肩，似乎对这问题早在预料之中，或许是根本没有重视，脸上没有半点没戳破的惊慌。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迎着她的目光，也没有丝毫的躲闪。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单英轻轻的抬手，捋了一下耳畔的发丝，目光转而看向窗外，道：

“合一门的核心口诀，从来都是掌门之间代代口口相传下来，不可能有外散的情况。我父亲传给了我和师兄，师兄死了后。”

她语气平静，没有太大的波澜，就像是在叙述着一件不关己身的小事，话语说到一半，却转圜了话题，继续道：

“那天，我接到派出所的电话，从你说出口诀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你虚构了一个身份。”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作出冒险的举动，将你接回家，也在监视着你，提防你的举动。”

“但没想到，你好像真的无所事事，没有什么企图，每日溜达在大街小巷，就像是街头的老人一样，悠闲的过着每一天。”

“慢慢的，我像是真的有种错觉，觉得你真的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生活在我周围。”

她轻轻的述说着，江楚默默的听着，没有反驳或安慰：单英再没有其他的亲人。

她的母亲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病死，父亲在夏侯武入狱后，便因此遭受打击而一振不撅，重病逝去被她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师兄夏侯武，则因为出狱的野心而和单英形同陌路，在大澳被她挥剑斩断手绳，自此两不相干更别提后来夏侯武死亡，单英也就自此孤独一人了。

孤零零的生活在这个世界，有时候是一件很残酷而艰难的事情。

江楚贸贸然的闯入，慢慢的融入她的生活中，越发的就像是她亲人一样。

单英顿了顿，扭过头，认真的看向江楚，“我见过封于修，在他当初在香江连环杀人，犯案的时候。”

“这一次，我被他抓来，却发现他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封于修。”

她抿了抿嘴，仔细的回忆着几日的经历，稍显痛苦的摇了摇头，“我认识的封于修，疯狂却又理智。”

“而他就像是一个陷入疯狂边缘的野兽，随时可能爆发，更像一个迷茫的可怜人。当我提起以前时，他显得狂躁而不安，对所有都一无所知，更不认识我。”

“你想说些什么？”江楚挑了挑眉，重新拿起一颗苹果，转动着手中的水果刀，继续削着。

“合一门的口诀，师兄死了之后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

单英忽然将话题折返，回头看了一眼江楚，慢慢道：“封于修！”

江楚嘴角微微一掀，却没有打断她的话，只是饶有兴致的望着她。

“师兄在赤柱监狱的时候，已经和封于修接连通过书信交流探讨武学，后者也曾亲自去监狱里探望过他最后更是亲手杀死了他。”

微笑着点了点头，江楚显得平静而优雅，坦然追问道：“所以呢？”

“苹果”单英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继续说道：

“当初在香江被封于修囚禁的时候，也是三天的时间，都是一天吃一颗苹果，确保我勉强不被饿死，也没有能力逃出去。”

“他当时削苹果，习惯性的吃掉果皮，和你此时简直是一样。”

“你到底是谁？”

江楚点了点头，面色从容，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问道：

“我是谁，这一点重要么？”

“我可以是当初那个在香江连环作案，依据先拳后腿次擒拿，兵器内家五合一，杀掉整整六个人，包括你师兄的连环杀手封于修也可以是那个摇晃过佛山老街巷，懒洋洋晒着太阳，和老人家们打雀牌到深夜的江子楚。”

“你追求一个答案，但有些事往往却不尽如人意”

单英抿了抿嘴，左手无意识的攥紧了被子一角，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打断了江楚的话，无比认真的盯着，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封于修？”

她有一种预感，这些话本不应该问出口，有些事总归是不能挑明来说。

双方本就彼此心照不宣，也就能够那么轻轻的翻过篇章，可一旦被彻底揭开，暴露在阳光底下，反倒会成为两人之间的沟壑，再难以逾越。

江楚顿了顿，忽然放下了苹果和水果刀，抬头望了望墙上挂着的时钟，此刻正指向了十二点的正午。

他拍了拍衣角，出神的看着窗外，最后站起了身。

“我的时间，也快到了。”

他取出了斜放在床头柜的一角的东西，这是特地带来医院的，本就准备在此时物归原主。

单英咬了咬牙，目光落在上面，身子轻轻一抖，脸色更加苍白。

那东西呈长条形状，用布条细心包裹着，江楚低着头，慢慢解开，一把悉心冶炼打造的长剑便也就重新见得日光，横在他的膝上，单英无比熟悉。

轻轻拔出鞘，剑身明亮如镜，反射的阳光刺眼，映照在墙面上形成一块小小的光斑。

剑脊上，铭刻着两个字。

合一。

江楚轻轻将长剑放在了床头边缘，再度直起身子时，已是笑容平静。

“上一次，我从你手里取了这把剑，一直没有来得及还给你，这一次就物归原主。”

单英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楚则微微欠身，就像是一个优雅的绅士，道：

“三个月的叨扰，多谢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