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木剑被咬住的前一刻,白清炎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出现仅凭牙齿就咬断木剑这种几乎是荒谬的事情。
有句俗语叫“武装到牙齿”,用来比喻人彻彻底底武装到极限。因为在人全身上下所有的肉体武器中,牙齿是攻击半径最短的,也是只有在万不得已之时才会启用的最后一样武器。
可有谁能想到,居然有人单靠牙齿,就能像咬断雪糕一样将剑咬断哪怕是用木头做的。
幸好白清炎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兵器断裂的问题,他本能地换肩抬臂,两指对准迦楼罗的双眼插去。
若要论坚固,他的身体比起木剑起码强出百倍。要不是没学过专门的空手武技,他自身就能成为最强的兵器!
“琵琶恨歌,见江心秋月”。
这一招全凭本能而发,自然快捷到极点。不过由于没有特殊训练过,白清炎的食指与中指也就并没有完全平齐,而是一上一下戳出。再加上迦楼罗本能地闪避,他的食指因此高了一分,虽然将迦楼罗的眼皮划开一个大口,却没有伤及根本。
真正命中的是那根中指,它对准迦楼罗赤红色的眼球,就像戳破一颗葡萄一样,“波”的一声,就将其轻轻穿透。
直到戳穿眼球,白清炎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有些厌恶地想要拔出手指,一股寒冷、滑腻到令人反胃的感觉闪电般传遍全身,让他顿时动弹不得。
明明是自己插出的手指,为什么为什么反而像是眼眶主动咬住自己一样?
白清炎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只眼球仿佛就像是满是牙齿的鲨口,正有无数的尖牙在自己指尖刮擦。起初带来的还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可酥麻瞬间就转化成了剧痛。无穷的尖牙正在从自己指尖开始一口口的啃噬,将自己的每一寸肉、每一滴血都吃干抹净!
“疼”
“饶命饶命”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别吃我的孩子啊!”
刹那间,重重叠叠的声音回荡在白清炎的耳边。他的身体都仿佛被冻僵了,无数被吞食者濒死的感觉都变成一只只小锤,不停地敲击着他的脑浆和骨髓。
在民间传说中,吃人肉的人眼睛就会变红,这也正是迦楼罗这对火眼的来历。当他面对普通人时,火眼所具备的捕食者特性完全可以威慑得对方动弹不得。
只不过,这份力量在面对天命者时,就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因为天命本就是将他人心中的力量化为己用,从而让自身超脱凡俗,火眼自然无法形成有效地压制。
但是哪怕连迦楼罗自己都没有想到,当火眼被戳破的那一刹那,其中所蕴含的力量居然影响到了与其零距离接触的白清炎!
刀枪不入可以抵御刀枪,可以抵御水火,重力、高速、硬度所带来的影响都不在话下。但是在无影无形的“恐惧”面前,不死身的力量头一次失守了!
极端的恐惧让白清炎完全失神,濒死的痛苦更是让白清炎几乎跪倒在地。或许是本能的最后一点坚持,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他勉强保持伸手的姿势,身体前倾一下后就钉在了原地。
可对于迦楼罗来说,感受就全然不同了。
“啊!!!!!”
在本能地惨叫后,他后退两步,仓皇向自己左眼摸去,手掌刚一触及眼皮,加倍的疼痛让他触电般放开手。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由于左眼被戳瞎,火眼的力量也正肉眼可见的流失!
我瞎了?我瞎了?我居然瞎了?
迦楼罗的右眼皮也被划开一道大口子,淋漓的鲜血不停流下,糊得满脸都是。可是在左眼被戳瞎的疼痛前,这点小伤简直无足轻重。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
什么箴言,什么教诲,暴怒到极致的迦楼罗通通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跃蹦起三米高,两手抓住天花板上吊下的白炽灯用力一拉,崩断吊索与电线,对准白清炎的头部骤然砸去。
砰!
毫无章法,毫无战术,有的仅仅只是狂怒地发泄。超人的力量挥舞起金属的白炽灯,一下又一下砸在白清炎的头上,打得他的身体摇摇欲坠,直到灯管碎裂、灯壳扭曲,再也无法发起成型的攻击为止。
但迦楼罗尚不满足,他将白炽灯丢到一边,环视室内一周后又从地下抓起储物柜抛出,重重砸在白清炎身上。
这下,白清炎终于无法再保持站姿,沉闷地倒了下去。
“以牙还牙怎么样?”迦楼罗一抹几乎盖住右眼的鲜血,却只让他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对,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手还手,以脚还脚你戳瞎了我的眼睛,只要吃掉你的眼珠子,我就一定可以复原!”
就像看见黑夜中唯一一盏明灯一样,迦楼罗飞步朝着白清炎跑去。由于视界陡然少了二分之一,陌生的不适应感让他方向有些偏,由于力量的衰弱,他还险些摔了一跤。
但是他毫不在意,只要能够把火眼长回来,摔一跤又算的了什么?
就算是爬也要爬过去!
不过这个面具要怎么解决?
迦楼罗又使劲擦了擦眼前的血,伸手去摘面具,一只虚弱却又坚定的手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在被白炽灯打到头部后,白清炎的意识才开始渐渐恢复。虽然恐惧依然盘踞在他的心中,并未离开,但每一下打击却让他的意识不停地重返现实。
对,没错,自己并没有被吃掉。那只是其他人被吃掉的感觉,跟自己无关
不要被吓到了,动起来啊!
储物箱将他重重砸倒在地,背部着地的感觉有些疼,却也更加真实。他稍稍积蓄起一些力量,却连让自己站起都不够,只能躺在地上,等着迦楼罗主动走过来。
再一把抓住他。
“居然还能动?”
白清炎的反应虽然出乎迦楼罗的预料,但也让他暴戾之气大增。他就是要活生生地把白清炎的眼珠抠出来,让对方也承受和自己一样的疼痛!
一样的疼痛!
一样
迦楼罗使劲拔了几次手腕,都没能从白清炎的手中将手腕拔出。他惊愕于对方居然还能保有这种级别的力量,用已经变得不太方便的左手去抠开白清炎的手指。
然而白清炎却也借着他挣扎的力道又恢复了一点知觉,也艰难地用手抓住了迦楼罗的左手!
多亏刀枪不入,对外界的力量虽然不足,但连结内部结构的力量一样还在。
两个人四只手一下子就变成了翻花绳游戏,相互纠结在一起。白清炎的力量无法全部发挥,迦楼罗也已经接近强弩之末。双方拼的就是最后一口气,看谁的力量能在最后的对决中更胜一筹。
这样的对决终究没有演变成僵持,哪怕力量已衰,通过食人拥有超人之力的迦楼罗终究胜了一筹。他艰难地将白清炎的手向下压,让自己的手指尽可能地靠近白清炎的眼睛。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再近一点!
将意识全部集中在手腕上的白清炎几乎没有精力去睁开眼睛,只能眯缝着双眼,勉强观察眼前的情况。他只能赌刀枪不入的防御就连眼部也一样出色,能够挡得住迦楼罗的手指。
隐隐约约的,他似乎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迦楼罗身后,对他挥起了什么长长的东西
咚!
木质的枪托重重地打在迦楼罗的头侧,打得他身体一歪,几乎从白清炎的身上滚下去。他趴在地上,愕然地扭头看去,发现居然是刚才已经跑掉的云碧落,手里还抓着那只气步枪。
她是怎么
在得到白清炎的示意后,云碧落并没有推三阻四,而是立刻从白清炎撞开的墙洞往外跑。她心里清楚,不管这新来的黑衣人是什么水平,至少面对迦楼罗时自己一定是累赘。
想要帮忙?赶快叫人才是正经事。
于是钻出场馆的云碧落飞快开始打电话,刚刚受过惊吓的她速度无论如何也快不起来,只能慢慢跑着打。一通求援电话才刚打完,洞口里就传来一记惊天动地的惨叫声。
是那个食人魔的声音?
云碧落的心中顿时有些欣喜,紧接着却听见里面传来各种沉闷的击打声。她鼓起勇气,返身朝着墙洞走去,却惊讶地看见迦楼罗满脸鲜血,正和刚才的黑衣人撕打在一起。
刚才是那个食人魔的声音,也就是说黑衣人重创了食人魔,但却为此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云碧落迅速判断出了情况,并且看到被丢在墙角下的自己的气步枪,心中做出了一个决定。
正在角力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发现,云碧落重新走进房间,捡起那杆气步枪,蹑手蹑脚地来到迦楼罗身后,对准他的头部狠狠就是一下!
这一记迟来的挥击终于打在了迦楼罗的头部,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打开的迦楼罗看着正在爬起身的白清炎,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只能恨恨地爬起身,朝着门外跌跌撞撞冲去。
看见食人魔想要逃跑,云碧落自然立刻上前阻拦。这下迦楼罗再没有给她任何的机会,而是轻轻一推就将她推倒在地。
可是还没跑多远,疼痛和衰弱就让他不得不扶住墙,将刚才才吃下去的肉全都吐了出来。
糟糕,就连身体都开始排斥起食物了吗?
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迦楼罗心中大急。他不由得扶住头,想要缓解痛觉,让自己能跑更远些。
可他并没有扶住自己的头,而是摸到了一只帽子。
“不知礼,无以立。礼是什么?礼就是为了表达我们对神的敬畏。现在的震旦人不讲礼仪,就是因为没了信仰。”老人将帽子轻轻戴在他的头上,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希望你能好好戴着这只帽子,从最基本的礼仪开始,一点点改掉散漫的毛病,也建立起信仰。”
对了,自己还有“这个”。
老师,多谢你了。
迦楼罗取下了头顶的帽子,不顾身后缓慢逼近的白清炎,将其扣在地上,催动力量。只一瞬间,木地板就飘起了青烟,转眼间就弥漫成一条火线,面积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片火海。
白清炎勉强在火海中趟了几步,他的鞋和裤腿都被点燃,再追下去只怕要裸奔,不得不转而扑灭自己身上的火焰。
反观迦楼罗,在一片火与烟中,不知为何却跑得越来越快,最终消失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