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起来,郭小军就催着桑丽丽一块儿回家。主要是他看青子背书包去上学,他也按耐不住想要重回学堂。
桑丽丽恼了他几句:“以前全家人说要送你回学校,你死活不愿意。现在捉急嘞。你现在捉急有啥用,半个学期都过去嘞,你回去上课跟得上呗。你去问问三嫂咋弄。”
余笙这会儿正搁红泥炉子旁边看着煎药的火。家里没有这种煎药的小炉子,这炉子还是桑平清早起来去顺子家借的。顺子奶奶还送了三块蜂窝煤。
郭小军过来腼腆的唤了一声“笙嫂子”,紧接着问:“我回去上课,要是跟不上咋办哩?”
余笙耐心道:“你是初二刚开学不上的吧,这都过去半学期了,你现在回去肯定跟不上。不慌着复学,到九月份再开学还有小半年的时间,你趁这段时间把小学初一落下的知识补回来。哪怕复读一年,也不要顶着压力硬上。等青子中午放学回来,我让他把他以前用过的小学课本找出来,你温习温习。”
“成。”郭小军抓抓脑袋,“听笙嫂子滴。”
余笙:“那头的桥不是还没修好么。等修好了,你和你嫂子想回去,让你平哥开车送你们。”
郭小军高兴的应下:“哎。”
桑平和云妮儿送青子上学回来了。
桑平提了一只竹编的笼子。笼子里挤了一堆什么东西叽叽喳喳的叫。
“哪弄那么多小鸡儿哦?”桑丽丽格外惊喜,“三嫂你快来看,三哥抓的小鸡仔儿!”
一笼子都是嫩黄毛的鸡崽儿。
桑平将竹笼放倒在地。
前面一排小鸡仔儿探头探脑的查探一番,又叽叽的给后面的小鸡子叫了一阵,似乎在说:
这家还不错。
最前头的小鸡儿展开幼小的翅膀跑出来,后面跟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桑平:“回来的时候看贺庄村头有人拉了一大车鸡崽儿搁那儿卖,我就抓了几只回来,给你三嫂养呗。反正她搁家里闲着也没事。”
“哎哟,你真会给三嫂找活儿干。”桑丽丽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对。“二十只!?你是要累死三嫂啊!!”
“多了你拿走几只呗。”桑平说,“天暖和嘞,院子里的虫子也多嘞。你三嫂怕虫子,尤其怕蚯蚓啊蜈蚣啊那种长长的软软的虫子。”
桑丽丽不可思议:“蜈蚣就算嘞,蚯蚓有啥好怕嘚!”
“她可怕的狠。”桑平轰赶脚边的鸡子,“去去去,叨虫子去。把虫子都叨走。”
桑平在院墙边的麦秸垛侧面掏了个鸡窝。
那么大一个鸡窝,云妮儿都管钻进去。
余笙把桑丽丽叫屋里来喝药,又拿皮尺给郭小军量了肩宽臂长腰围和身长,用昨个儿跟云妮儿一块盘好的灰色毛线在毛衣针上起了百十来针,预备给郭小军织一件毛线马甲。
桑丽丽坐她旁边,一边学一边和云妮儿盘毛线。
“丽丽!”
听到吴兰兰的声音打院墙外面传来,桑丽丽脸色一紧,忙把毛线团放筐里起身出去。她想把吴兰兰拦门口,可还是慢了好几步。
吴兰兰不请而来,进门扶着墙边脱了一只鞋,“丽丽,快把你的鞋给我穿穿。”
她还惦记着桑丽丽脚上的那双皮鞋,在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踩进那个水沟里了,布鞋被泥水打湿透了上面脏污一片。
桑丽丽咋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她都怀疑吴兰兰是故意把鞋打湿的。
桑丽丽把来时穿的胶鞋拿来给她。
吴兰兰不愿意,“我想穿你脚上的那双。”
桑丽丽更不愿意,张口就怼:“光想穿好滴,哪有那么多好鞋给你穿。你不穿胶鞋是吧,那啥鞋也没得你穿滴!”
看她要把胶鞋拿走,吴兰兰一把拦住,“诶诶,谁说我不穿。你给我放那儿。”
桑丽丽把胶鞋丢她脚边。
吴兰兰磨磨唧唧的把胶鞋换穿上,目光蠢蠢欲动的往桑丽丽脚上的皮鞋瞅了好几回。昨天她搁集上转了一大圈都没有看到卖这样鞋的。
她还没歇了那心思,捞住桑丽丽得胳膊好声说:“以前咱俩的鞋都是换着穿滴,你把你那鞋给我穿两天呗。”
“想得美!”桑丽丽挣开她的手,不耐烦说,“那胶鞋我送给你嘞,你赶紧走!”
“我刚来你就撵我走。”吴兰兰有些生气,堂而皇之的闯到院子里头。“我不走!我鞋干了再走!”
桑平搓了一簸箕谷子打粮仓出来,抖了抖吹掉谷壳儿。谷壳儿飞落地上,招来一群小鸡仔儿。
噔噔噔。
吴兰兰踩着胶鞋欢欣的飞奔过去,脸上的笑容比今儿的阳光还灿烂。
“平,你好长时间没上我家玩去嘞。”
桑丽丽有些捉急,怕三嫂误会了吴兰兰的话,于是忙说:
“我三哥啥时候也没去过你家呀!”
桑平对吴兰兰啥表示也没有,扬脸对桑丽丽说:“把兰兰的鞋拿炉子边去烤烤。”
桑丽丽反应过来。
对对对,赶紧把吴兰兰的鞋烤干,让她穿上走。
余笙用孩子气的声音:“云妮儿,去屋里给你兰兰阿姨搬个板凳坐。”
云妮儿还没盘的毛线搁框子里放好,乖巧的去堂屋搬了把小板凳出来。
吴兰兰打量云妮儿,转头对桑平说:“平,你把云妮儿从你老大姐那儿接过来啦?”
桑平不看她:“你嫂子让接过来嘚。”
吴兰兰又问:“啥时候送走?”
桑平:“啥时候也不送走。”
吴兰兰瞥一眼太阳底下正专心打毛衣的余笙,脸色瞬间就难看下来,说话的口气也不甚好听:“我还以为城里人多懂事嘞。她让你把云妮儿接来你就接啊。你带着你老大哥家那个还在上学的儿子已经很不容易嘞,你再多养个小累赘,那你哪顾得过来。家里的担子都在你一个人身上,她也不为你考虑。你别忘了你还有个砖厂啊。”
桑平皱眉说:“青子和云妮儿都是你嫂子在带。”
桑丽丽怼吴兰兰:“这都是我们家的事,你操那么多闲心干啥。”
吴兰兰振振有词说:“你也不想想,你大嫂都吃不了这个苦跟人跑嘞。你三嫂那样儿一看就是娇生惯养出来滴还打那么老远的地方嫁过来,迟早也跟你大嫂走一样的路子!”
桑丽丽黑着脸:“那不正如了你的意么!”
桑平斥道:“你俩胡说八道啥呢!”
吴兰兰跟他强调:“我说真的啊,你想想你大嫂——”
桑平寒着脸愤声说:“人都走多长时间嘞,青子和云妮儿都不想,我想她弄啥!我媳妇儿又不是我大嫂那号的人。再让我听到你瞎胡说,我扯烂你的嘴!”
吴兰兰愤愤不甘,尤其看到坐那儿打毛衣的余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窝着的火气着实无处安放也无处发泄,把她憋屈坏了。
郭小军骑在板凳上看余笙织的那毛衣,眼里有喜欢也有期待,“笙嫂子,你打得真快。”
一圈完整的花样都织出来了。
“哎呀,真的!”桑丽丽起身还没多大会儿,转眼再看时就发现马甲的下摆都出来了。
余笙笑问:“好看呗?”
“好看好看!外头卖的都没有你打的这样式的。”桑丽丽坐过去,越看越心动,于是讨好余笙,“三嫂,你也给我打一身呗。”
“有你的。”余笙说,“你要是不急着走,这两天我就给你打出来。”
桑丽丽:“不急不急。”
余笙:“那赶紧盘毛线。”
桑丽丽和郭小军赶紧动手盘毛线。
吴兰兰撇嘴:“嘁,有啥稀罕嘚!”
她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忍不住往余笙的手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