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才书记带着桑保文来给余笙做思想工作。
“我们乡下人跟你们城里人不一样,你们文化高,好找工作。我们文化低,就会种地。家里多少口人都是种地养活出来的。河堤上的地不能动啊,动了会犯太岁。你是文化人,肯定知道‘太岁头上动土’这句话吧。搁太岁头上动土可是要遭天谴的,那来年涨水的时候说不定死的人更多。我说这话可不是为了吓唬你,这都是老辈人传下来的经验啊…”
才书记说这些话的时候,余笙在给云妮儿洗脸刷牙梳头。
桑平吃了清早饭就走了,走的那会儿才书记和桑保文还没来呢。
桑青今个儿不上学,睡了会儿懒觉,被院子里喋喋不休的才书记吵醒后就爬起来了。
刷牙的时候咋也找不到牙膏,他端着刷牙杯拿着牙刷去厨房门口,“婶子,牙膏哩?”
余笙窘迫道:“给云妮儿挤牙膏的时候我顺手放井边,不小心碰掉井里面去了。屋里有新的,我给你拿。”
“不用。我知道搁哪儿呢。”桑青去屋里拿新牙膏。
才书记搬着板凳往灶房门口挪了挪,头偏着对正在里面给俩孩儿热饭的余笙说:“平家的,我跟你说话,你搞东搞西的,你得好好听我说啊。”
余笙不温不火道:“才书记,不可能你在这儿说一天我一天啥也不干光听你说。我有小孩儿要带,家里有活儿要干。你要说,就跟我说修河架桥的事,也别扯东扯西的,叫人听着怪不耐烦的。”
才书记肃着脸孔厉声说道:“我耐着性子搁这儿跟你说这么多,你还不耐烦嘞。我说的不就是修河架桥的事么,你自以为能耐大越级上报县长,县长都搁信里批评你嘞,你还固执的不行要接着上报。这都不是你该干的事,你一个女的搁家带带孩子干干活儿多好,操那么多闲心弄啥。”
余笙:“你要是这么聊的话,那咱们就没有说下去的必要了。你还是请回吧。”
一听她下了闭门羹,才书记脸色巨难看。他霍然起身,两步冲到灶房门口,对余笙强横且愤怒道:“跟你好好说话行不通是吧!”
“才书记息怒息怒。”桑保文把才书记拉走安抚。“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媳妇一般见识啥。”
这两人说话总是透着一股性别歧视的味道,惹得余笙很不痛快。
看到余笙面无表情的出现在灶房门口,才书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大手朝余笙一指,“你看她不受教的样子!城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啊,谱儿大的很!”
歧视她还不甘心自己的出身和她的不一样,才书记情绪多得快让人数不清了。
“才书记,我可没有摆谱儿。”余笙一句话澄清自己,并戳穿才书记背后潜藏的用意。“你按捺不住发慌的心思一大早就找过来,一来就摆着架子对我进行所谓的思想教育,你说的那一套无非是妄想把我的思想同化成跟你一样落后迂腐。我要吃你这一套,那才真的白上了那么些年学白读了那么些书。”
才书记睚眦欲裂,跺脚上前。
刷完牙的桑青挡到婶子跟前,嘴角还挂着牙膏沫子,面对才书记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怯懦的姿态,“咋,说不过还想动手啊。趁着我叔不在,你们想干哈。”
余笙拨开他,“你赶紧洗脸吃饭去,没你的事。”
她就是站才书记跟前,谅他也不敢动手。
桑青走到梧桐树下,对着隔壁院喊了一声:“顺子——”
“顺子还在睡觉哩。”顺子奶奶的声音传来。
桑青又喊:“奶,把你们家的狗牵过来一下呗。”
顺子奶奶响应:“好,马上!”
桑保文和才书记面面相觑。
这半大的孩子恁精得很!
居然拿狗吓唬他们!
桑保文暗搓搓的向才书记靠去,“才书记,咋弄?”
才书记怒视一眼余笙,又向桑青怒视而去。
就这两眼的功夫,顺子奶奶把家里的大黑狗牵这院来了。
老婆子本来还困惑,来这院儿一看到才书记和桑保文俩人搁这儿,顿时明白了大半。
桑保文忠心护主,站在才书记跟前,还信誓旦旦的说:“才书记别怕,我大娘家的狗不咬人。”
“呜——”大黑狗一声威胁的低吼成功的打了一下桑保文的脸,同时也吓住了才书记。
桑青得意。机智如我。
他往大黑狗跟前一站,把狗链子从顺子奶奶手里接过来,故意往才书记和桑保文跟前走了两步。
“还不走,等着我放狗咬你们啊!”
才书记躲在桑保文后头,又惧又怒。
“大的小的,看把你们一个个能耐的!”他向余笙狠瞪过去,咬牙切齿的威胁,“再让我知道你给县长写信,我饶不了你!”
他紧接着对桑保文发话:“我们走!”
桑保文为才书记保驾护航,绕开了表情凶狠的大黑狗,把才书记护送到院门口,跟着一块走了。
等这俩人走了以后,顺子奶奶才问:“平家的,这大清早的,保文和才书记咋跑你这儿来嘞?”
余笙回道:“我越过他们,给县长写了一封陈情信,说了一下修桥的事。”
顺子奶奶:“这是好事啊。”
余笙微微摇头,“没那么简单。大娘,你们家在河堤上有地呗?”
听她冷不丁这么一问,顺子奶奶愣了愣才说:“我们家是后来落户这儿的,刚来那会儿别说庄稼地嘞,连一片宅基地都没有。我们住的院子还是老三家过户给我们的一块宅基地。前些年土地调整,我们家才拿到了一片庄稼地。河堤上的地啊都是老早老早以前分好的。老三他们家手上有一块,一直都是卫东他娘打理的。”
余笙若有所思,“那我回头问问卫东吧。”
大黑狗对这院的小鸡仔格外感兴趣,挣着狗链要去追逐那群毛绒绒的小家伙。桑青都快拽不住它了。
顺子奶奶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它牵走。
桑青吃饭的时候,余笙问他:“青子,你觉得婶子对,还是才书记他们对?”
“我不知道哩。”桑青对这件事的是非观有些模糊,“反正我不爱听才书记他们说话。”
余笙笑着由衷道:“婶子也不希望你将来成为他们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