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小喜欢看着外婆,她总觉得越长大她越丧失自我,也许只有等到暮年,摆脱了很多很多的牵绊,才能找回真正的自己。
“小小,带弟弟去洗手,马上吃饭了。”
“好。”
夏小小带着表弟来到洗手间,把表弟圈在怀里,捧着他的小手放到水池里,然后挤了点洗手液,在他的小手上揉搓,雪白的泡泡在流水之下被冲散。
“姐姐,我想吃大白兔奶糖。”
“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吃大白兔奶糖好吗?”
夏小小拿过毛巾给表弟和自己擦拭干净,然后捏了捏方然的小脸蛋,软软的,滑滑的,有点爱不释手。
“姐姐,不要揉我的脸,揉多了我会长歪的。”
方然一本正经地拍开夏小小为非作歹的手,秀气地皱了皱眉,语气煞有介事,紫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满认真的神色,和他圆圆的脑瓜形成鲜明的反差,更可爱了。
夏小小对他的控诉充耳不闻,继续捏他的小脸蛋,肉肉的脸蛋在她的指间变换万千。方然嘟起小嘴,有点生气。
“你再捏我要告诉妈妈。”
“那我一会儿不帮你偷大白兔奶糖了。”
方然顿时垂头丧气,瘪瘪嘴,一脸委屈巴巴,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清澈得可以看见夏小小的身影。
“好了,别不开心,我们吃饭去。”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舅舅舅妈不时给夏小小夹菜,询问她新学校的生活,夏小小一一笑着回答。
“小妹,夏轩跟你还有联系吗?过年,他总要来看看小小吧。”
舅舅一边说一边给夏妈妈碗里夹了一块鸡翅,语气微妙,神情有点紧张。夏妈妈面无表情,呆呆地盯着碗里的饭,淡淡开口。
“他现在应该忙着照顾他儿子呢,哪有空理我们。”
夏小小低头扒饭,把情绪掩盖在心里。她不会听不出妈妈语气里的怨恨。
“别在小小面前说这些,吃饭。”
外婆用苍老而威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气氛,舅妈立刻给舅舅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追问。
“来吃菜,小小多吃点,看你这么瘦,要多吃菜才能长高,到时候变成大长腿。”
“谢谢舅妈!”
伴随着春晚的音乐,结束了一年中最后一顿晚饭。
去年,爸爸还在,
今年,他不见了。
夏小小瞄了一眼妈妈,她的神情恍惚,有一丝丝落寞。
夏小小和方然坐在一旁堆积木,大人们坐在一起窃窃私语。夏小小竖起耳朵,偷听他们讲话。
“夏轩真不是个东西,他在外面有人就算了,还让那个女人去家里闹,你的脸往哪里放?再说小小还这么小,就让她经历这些,真不知道夏轩是怎么想的?”
“别说了,我们已经离婚了,过去的我不想再追究。现在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我们互不打扰。”
“那小小呢?他也不要了,听说那个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就忘了女儿,什么东西!”
“哥,别再说了,一切已经这样,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我现在就想好好工作,把小小好好扶养长大。”
“你不想再找一个,你才三十六岁,难道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想这些。”
.....
之后的对话渐渐模糊,夏小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方然身上。他正认认真真地搭着乐高,模样专注。
“姐姐,那块给我。”
夏小小听话地把手里的积木递给他,看着他单纯无知的小脸,陷入沉思。
长大似乎永远伴随着烦恼,就像眼前的积木,搭得越高,危险就越多。积木慢慢地摇摇欲坠,可每个人都不甘心这样放弃,还是心存侥幸地继续,直到最后轰然倒塌。一如爸爸妈妈的婚姻,一开始就底座不稳,暗藏危机,随着时间的累加,最后惨淡收场。
“哇,我的房子倒了。”
夏小小正胡思乱想,却听见表弟的哭喊。他的房子不堪重负,积木四散逃跑,只剩下断壁残垣。夏小小一块一块地帮他捡回来放进盒子,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
“没关系,我们再搭一个。”
即使不断倒台,我们仍死心不改。
积木可以推翻再来,婚姻却不可以,人生亦不可以。
每一场都是现场直播,没有彩排。
“不要,我就要刚刚的房子。”
“那我们再搭一个一样的。”
“不一样,再搭的和之前的不一样了。”
是啊,不一样了。
夏小小在心里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