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林正吃得开心，连头都没抬，光点了点头。夏小小溜到旁边的便利店，偷偷给谭爸爸报了个平安，告诉他们谭林的情况，并且安抚他们一会儿就把谭林送回去。

谭爸谭妈一听儿子找到都松了口气，在电话里对夏小小连连道谢。夏小小听着他们哽咽的哭泣，莫名地心酸，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挂了电话。深呼一口气，恢复平静，重新回到店里。

“吃完了吗？”

“嗯，从来没觉得这家店这么好吃。”

“那你因为你饿了。”

夏小小给了他一个白眼，结了帐，和谭林一起走在街上。

“那你今晚怎么办？睡在大街上吗？”

一阵沉默，谭林低着头，看上去很沮丧。他委屈巴巴地摇了摇头，分外可怜。

“爸爸妈妈都不来找我，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对啊，谁叫你不知好歹呢？你知道你有多幸福吗？有一个美满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个妹妹陪你一起玩.....”

“我不想要妹妹！”

夏小小被他突如其来的话逗笑了。

“好好好，就算你不喜欢谭竹，可你依旧很幸福啊，不像我，我没有爸爸，妈妈工作又很忙，也没有弟弟妹妹，我只有我的书。”

夏小小的语气很难过，她的难过反而冲淡了谭林的伤心。

我们都希望别人过得好，但不要比我好。伤痛是有等级的，与夏小小一比，谭林觉得自己的遭遇不值一提。

“这么说好像也是，爸爸其实还是很好的，陪我下棋，打球，教我自行车，而且从来没打过我，不像杜池他爸，经常拿他出气。妈妈也挺好的，虽然有时候有些啰嗦，但饭做的好吃，人也漂亮，开家长会的时候老师都夸她好看.......”

谭林越说越高兴，夏小小却越听越失落。

“真羡慕你。”

沧桑的口吻打断了谭林兴致勃勃的回忆，他转过头注视夏小小，她抬头仰望天空，面色黯淡。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爸爸为什么不来看你，你搬来这么久我从来没见过他。就算他和你妈妈离婚了，可你还是他的女儿啊。”

夏小小苦笑一声，看着谭林单纯的好奇脸，怅然若失。

“因为他有了儿子，所以就不在意我了。”

好一阵沉寂，一路上只有蝉还在歇斯底里地哀鸣，为自己短暂的寿命，为自己悲哀的命运。

“小小，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夏小小摇着头，好奇的大眼睛里怀着大大的疑问。

“这是蝉在叫。”

“残？”

“是蝉，。”

夏爸爸耐心地看着她，一遍一遍地纠正她的发音。小手被大手握着，满手汗水，有点难受。夏小小想要挣脱爸爸的桎梏，一边“咿咿呀呀”地叫。

夏爸爸怕她摔跤，在后面护着她，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彼时夏小小还小，嫌弃爸爸的手出汗，现在她想要抓住爸爸的手，却再也没有机会。

“夏小小，你没事吧？”

“啊？嗯，没事。”

“对不起，都是我才让你想起这些伤心事。”

“不怪你，这些已经刻在我心里了，时不时就会出来逛逛，没关系，我已经习惯它们的存在了。”

谭林默默地低头不说话，盯着地板像是要捡钱似的认真。

“所以你恨你爸爸吗？”

夏小小不知道怎样才算得上恨。好人会恨坏人，配角会恨主角，妈妈会恨爸爸，而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恨不恨爸爸？

又或许是恨的，只是道德和理智告诉她，你不能怨恨。

她曾经迫切的希望他们分开，希望远离争吵；现在她如愿以偿了，似乎又抱有幻想，希望有一天他们会和好。每个结果都是一件衣服，刚买来的时候欢喜雀跃，没过多久，就会嫌弃失落。

我们都喜新厌旧，包括选择。

“不知道，书上说父母给了我们生命，所以我们应该感恩。”

“可感恩和恨是两回事，你可以感谢你爸爸给你了生命，也可以恨他把你带到这个世界，却不照顾你。”

夏小小惊讶地看着谭林，黑暗之中的他仿佛隐藏的智者，可以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论表象还是本质。

亦或者旁观者清？

夏小小不说话，盯着远处发呆。树木、车辆、路灯、房屋，都显现于眼前，可事后回忆什么也记不起。一如爸爸的脸庞明明看了那么多年，可现在想来竟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没有五官，没有表情，没有生命。

一切都恍若隔世、海市蜃楼。

多年以后，夏小小回忆起那个夜晚，只记得谭爸谭妈和儿子相拥而泣的欢喜结局。

大概我们懒惰，所以善于记住结果，而不是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