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夏小小一回到家就发现气氛异常微妙。空气凝滞,弥漫着淡淡的紧张气息。她下意识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换鞋朝里面望了望。
“小小,你回来了。”
沙发上的男人见她进来,略显局促地站起身,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夏小小愣在原地,呆呆地忘记了反应。只觉陌生,陌生感扑面而来,将她掀翻。
有些你以为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人忽的空降在你面前,打得你方寸大乱。
夏小小压抑着内心想逃的冲动,第一反应就是找妈妈。她四下打量一遍,问眼前这个男人:“妈妈呢?”
不待男人反应,夏妈妈端着两杯水从厨房出来,看着夏小小目露些许为难和复杂情绪。
“小小,还不叫爸爸?”
夏小小喉咙阵阵干涩,却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淡淡响起。“爸......爸爸.......”
男人立即答应,笑得像颗皱皱巴巴的核桃。夏小小惊奇地发现几年不见,他变了很多。
曾经的满头黑发已经偷偷溜进去了很多不安分的白发。
一张脸也不再是志得意满的模样,如今满是沧桑,眼睛浑浊枯黄,像十一月份花坛中的干草,在寒风中苦苦挣扎。
“小小,愣着干什么?还不坐下,和你爸爸说会儿话。”
夏妈妈拉着夏小小的手坐下,眉目柔和,眸中再没有当年的愤怒和怨恨。
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
夏小小怯生生地坐下,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腿上,低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那是她面对不熟悉的人时才有的防备和局促。
“小小今年已经13岁了吧?”
夏爸爸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手却僵在身侧,似有千钧重,迟迟没有抬起。
夏小小点点头,目光瞟向另一边。
在心里想着万一杜叔叔回来看见爸爸会不会误会?万一杜池看见了是不是又该给她脸色?
思及此她越发忐忑,如坐针毡,时不时抬眼看向夏妈妈,眼神里满是惶恐不安。
“那今年初一,学习怎样?”
男人继续找寻着话题,想要缓解尴尬的气氛亦或是想要了解更多有关自己女儿的消息。
“学习成绩一般,不过语文学得特别好。将来学个文科踅摸着考个大学应该不成问题。
反正她还学着小提琴呢,总有个一技之长,将来也不用担心生计。”
夏妈妈喝了口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前夫,坦坦荡荡,眉眼清明。
男人见状眉头微微抽动,神情稍显落寞,眼中划过一抹沉痛,讷讷道:
“还是你考虑的周到,小小跟着你我很放心。”
夏妈妈似想到什么,抬头望了望远方,神情恍惚、慈悲地道:“逝者已矣,你要珍重。”
夏小小不解地皱眉,嘴唇略略翕动,面色平和。
心底却随着妈妈的话语掀起了一阵狂风大浪。节哀?难道是谁去世了?她偷覷了一眼这个满目哀伤的男人,心中微动,隐隐地不安。
“嗯,我知道,只是........只是接受起来还是有点.......难受......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
男人的嗓音越发沙哑哽咽,听得夏小小不由自主地抿紧了唇,手指微微僵硬。
时间似乎在刹那之间被冻结,除了各自的呼吸什么都听不见,气氛一时间压抑得可怕。
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了口气,扯了扯嘴角,笑道:
“我今天来就是想看看小小,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生活。”
夏妈妈和夏小小摇摇头,纵使她们心底确实有这个念头,此时也不忍心说出口。
夏爸爸没有待多久就离开了,如他所说,他确实只是来看看,并无意扰乱她们平静的生活。
即使后来他还是食言了,不过那都是后话。
“小小,你弟弟病逝了。”
待夏爸爸走后,夏妈妈才一边叹气一边向夏小小解释,眉眼之间皆是惋惜。
夏小小怔住,对于“弟弟”这个字眼不甚敏感。
在她记忆中,唯一一次见他大概还是他未出生的时候。她妈妈不请自来登堂入室将她们母女狠狠地羞辱一番。
当时他尚且乖乖躺在他妈妈的肚里,尚未成形便成了拆散别人家庭的罪魁祸首。
如今他竟然就这么没了,他今年才六岁,比她小整整五岁,还未体验中这世间的种种,便没了机会。
没来由的一阵痛惜,那是对一个陌生小生命的悲叹,纵使他曾在无意之中伤害过她们。
可谁不是身不由己?若是可以选择大概谁都希望自己清清白白地来到这个世界,带着期许和祝福,而不是怨恨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