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小想起谭竹那张圆润白静的小脸以及脸上镶嵌的两颗黑宝石般明亮的大眼睛，鼻头一酸。

“对不起，还有......别告诉她你今天见过我。”

谭林蹙眉，不解地望着她倔强的侧脸，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夏小小闭了闭眼，淡淡地开口：“既然不能相见，何必怀念。你也说了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不想她又想起我难过。”

谭林默了默，没想到夏小小会这般想。她竟然觉得谭竹会因为她的不告而别怨恨她。

她怎会知道于他们而言她的重新出现远比追究过去来得重要而有意义。

“夏小小！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自以为是地替别人做决定？你又不是谭竹，你怎么知道她知道后就一定会因你难过？”

就像你一声不吭地离开，你以为的长痛不如短痛并不是我们期待的。他忍不住提高了嗓音，里面压抑着热气腾腾的怒气。

“我......我.......我是为大家好。”夏小小垂下头，越说声音越小，直到陷入沉寂。

耳边只有风拂过叶梢的呜咽和某个不知名冬虫的低鸣。

“知道错了吗？以后不要先斩后奏，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不好吗？”

良久之后，幽幽、淡淡、戚戚的温声细语从他口中溢出，飘入夏小小的耳畔。

夏小小抬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角微微泛红，潮热，像是闯入了某片沼泽。

谭林浅笑望着她，看见她微微阖首，点头答应。心底随即爆发出一团似有若无的欣喜，他尚未来得及弄清楚便一闪而逝。

“你还不转弯吗？”

一个又一个路口之后，谭林还在她身边没撤退。夏小小即便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了一丝丝不同寻常。

谭林吊儿郎当地一笑，挠挠着后脑勺痞痞地盯着她，装傻充愣：

“天这么晚我当然要把你送回去，不然万一你被打劫了怎么办？你这小身板小短腿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那不得任人宰割。”

夏小小暗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想我点好？再说人家打劫我干什么？我没钱没貌的。”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他接的极其迅速，极其顺当，极其理所应当。

夏小小彻彻底底不想搭理他了，闷头快步往前走，不管谭林在后面絮叨什么她都坚决不吭声。

“喂，夏小小，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这小短腿还跑什么，我随便抬抬腿就能跟上。”

“夏小小，你家在哪啊？还有多久到？我以后带着谭竹来找你玩？”

夏小小闻言脚步一滞，心脏漏掉一拍，猛地回头朝谭林摆手摇头。

“不行！”她的声音过于急促尖利，透着难以忽视的慌张。

谭林蹙眉不解，心生疑窦，目光探寻地打量着眼前小小一只的女孩。

明明那么单薄瘦弱、不堪一击，可又让你觉得莫名倔强隐忍、坚若磐石。那里面隐藏着太多太多不可说的秘密。

“为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情瞒着我？”

“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你们来回奔波，毕竟现在我们两家离得挺远的。”她随便扯了个光冕堂皇的借口，脸因说谎而微微发热。

还在天色已暗，谭林并未发觉什么异常。他只是隐隐觉得夏小小没有说实话，可她不愿意说他又能怎样？

从前他便知道夏小小心底藏了很多秘密，她从来不说，从不表现，好似那些秘密藏着藏着就被她分门别类尘封了起来，仿佛从未出现。

“我快到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公车该没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两人又走了一阵，夏小小便急匆匆地赶他走。她的神情紧张而又恍惚，像是搞不清状况的迷路人。

谭林心口一沉。心里某个被遗忘在了时光里的角落，好不容易被照亮，可这光转瞬即逝，他尚未看清便消失不见。

“夏小小，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他听见自己这样问，问得小心翼翼又卑微谨慎。

夏小小的脸隐藏在黑暗之中，与夜色融为一体，轮廓模糊朦胧，只有一对眸子熠熠生辉，波光流转。

“当然！下次你来记得告诉我。”她笑得眉眼弯弯，温暖柔软。

“好，那我走了，下次见。”

谭林挥挥手，转身就走。步伐决绝而坚定。他走得快而稳，很快便凐没于夜色之中。

夏小小站在原地长舒了口气，而后又觉得心口紧了紧，好似被什么被抓住，微微揪着，温热的，冰冷的，坚硬的，柔软的。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铺天盖地地涌来，将她结结实实地包围，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