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内院里,处处富贵堂皇,在温暖宽大的寝室里,玉石雕花的卧榻之上,锦兰布幔已经挑起,身着明黄中衣坐立起来的凤骥阑双眼乌圈青紫,眼神直愣愣的,听到奔来的脚步声,脖子如生锈了的机械似的,艰难的转过来。
他的双眼睁开的很大,眼球布满了血丝,仿佛晃一下就能自眼眶子里掉出来嘴唇紫黑,口微张,露出整齐的牙齿来,一滴口水自口角缓缓流出。
看到来人,他张开口,嗓子里挤出沉沉的声音,“嗬”双手伸了出来,原本是玉润珠圆的小手,这一时间里似乎也变得消瘦了不少,指尖发黑,指甲有些锐利。
“这。。。这是。。。”武德帝夫妻二人呆住了。这不是“鬼毒”发作的样子吗?凤琚发病时,他们都一直是关注的,甚至皇后娘娘还带了贵妇们上门去安慰黎王妃,虽然没有见到凤琚发作的样子,但听暗卫描述过,怎么看自家的儿子这幅样子和凤琚当初发病这样像呢?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出,二人顿时面色死灰。皇后娘娘季德唯一时间经不起打击,顿时就昏死过去了,被随行的谨行嬷嬷眼疾手快的扶住,安置在旁边歇息。侍者立即传唤太医去了。
武德帝也是两眼发黑,他一把手扶着宫殿的柱子,身体晃了晃。海公公跟上来也是吓了一跳,他看到这夫妻被深深打击到的样子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扶着武德帝,“快,传太医!来人守着院子大门。全部人等不得外出。”东宫储君国之未来,一旦有事,所有侍候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很快轮值的三位太医们火速赶来,想给门口的帝后行礼,武德帝张了张口,实在说不出话来,就挥挥手,示意几人上前去看太子如何了。
三人站起来向里面打眼一看,俱是一怔。“鬼毒”他们听说过,但这三人里只有黄太医见过,但太子这幅模样,怎么看,似乎和凤琚发病的描述几乎是一样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有敢随意的下结论。
三人小心的进入房间,分列在床榻左右和前面三个方向。凤骥阑僵硬着脖子和眼球,听到声音艰难的转头一一看去,口里还发出“嗬”声音。似乎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才好。
“鬼毒?”听闻中了鬼毒的人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发作。太子这样无疑是中了鬼毒,为何现在还是初一清晨就发作了呢?不是说不通吗
“首次发作应是中毒后六个时辰内,大约需三个时辰左右才能过去。”黄颜案自见了凤琚的病案后就到处查找关于鬼毒的记录,所得寥寥无几。只有查到首次和发作期间描述,治疗上几乎空白。
“这可如何诊断?”那二位更是不得其法,束手无策。如果是鬼毒,听说还会传染,而且没有法子治疗。
“张兄,刘兄,帮着把太子睡下来,我来诊脉看看?”太医黄颜案也是看过凤琚的脉案记录的,自凤世子归来后,他身中奇毒虽是皇家辛密,却也是喜欢专研奇病怪症的人所好。黄太医是私下没有少研究这事。
二人点头,张太医拿过一圈波斯毛毯,伸手一甩,在榻上展开,刘太医抓住毛毯另外一端,二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快速用毛毯向后一拉,盖住太子凤骥阑的上身后向下一压,端坐的太子就睡倒在榻上,动弹不得。
平时里也还算活泼的太子凤骥阑,此时似乎全身僵硬,活动艰难。他缓慢挣扎,从毛毯里勉强拉出手臂来。被等待一旁的黄颜案一把握住手臂,另一手中指食指就搭在了脉门上。
“我的孙儿怎么样了?”闻讯赶来的玉太妃顾不上衣着和妆容,她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身着睡袍,披着皮衣大氅,上前一把拉住武德帝急问道。
实话说她一直感觉骄傲的不是战胜了前皇后和嫡出的子嗣,才能有如今安居后宫也不是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毕竟庶出的孩子,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得来的。
但这个孙儿是极为出色的孩子,凤家宗族里少有匹敌。这是她的亲孙儿,她的血脉,是没有借助别人,完完全全的可以说出口的骄傲。
如今这个孩子要是有了啥意外,那不是要她的命吗?
“太医们在诊治呢!”武德帝面色晦暗,神色凄惶,他晃了晃勉强站直身子,没有看玉太妃。
自上位以来,他就一直兢兢业业的努力做好皇位,想着自己打造出一个富裕强大,军政归一的东梁国,他再传位给自己精心培育的儿子,让他毫不费力的就能坐稳江山,也就对得起东梁凤家列祖列宗了。而不是如他一样,每日里担心这担心那,干什么事情都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
可是儿子忽然这样子,自己怎么办?以后怎么办?武德帝心如油煎,五内俱焚,痛苦的不能自己。
“我的孙儿一定会没事的?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可是玉太妃眼睛含着泪水,带着惊惧,一把抓住武德帝的衣襟,连晃带吼的逼问。
武德帝一时不查,被连晃了七八下,再也压不下胸口翻腾的血气,他嗓子一甜,张口就喷出了大口的鲜血来,浇了玉太妃一身,耳边玉太妃惊叫声越来越遥远,“皇儿!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守着武德帝的海公公慌忙接过倒下的武德帝,“快喊太医!”不顾吓的呆滞了的玉太妃和刚醒来却被武德帝喷血又吓昏过去了的皇后娘娘,他抱起武德帝就进入了偏殿暖阁安置了。
太医院的御医们前来给武德帝诊脉后,俱是道,“皇上忧虑纷繁,适逢惊惧忧思,愤怒伤了五内,致气不能平而吐血,此时昏晕,也是危在旦夕。”
眼看武德帝夫妻昏着,玉太妃又是一副浑噩的样子,海公公也很头疼,他一个阉人,此时还当不当家坐不了主,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是九族尽灭。“先行扎针急救,待洒家禀告了凤氏族长,再召集内阁商议。”
“不。。。不要去。。。”武德帝悠悠转醒过来,挣扎着挥挥手,“朕无大碍!你开了药来吧!”
“是!皇上,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易太操劳。可以先舒气而蘧止血,不能再次激动,否则愈激动肝木之气愈旺,而血吐矣。微臣予一剂药解气平舒,二剂药停血止息,三剂药则愈。”
武德帝点点头,摆手让他下去。
此事不能通知了凤氏族长和内阁,他父子二人俱是带病,不知道会闹多大呢!也许他睡一觉的功夫,皇帝的候选人就准备好了。这可不行啊!
“大海,你跟朕多久了?”
海公公立即面如土色,惶恐跪地,“回皇上,二十三年了。奴婢十岁那年就跟随了皇上。”
“是啊!二十三年了。连亲娘都没有你我主仆相伴时间久,真希望咱们能一辈子相伴着呢”武德帝似乎想到了他们刚见面的样子,面色缓了缓。
“奴婢自是一辈子也不离开皇上的。”海公公俯身在地,不敢起身。
“好了!你这样做什么?去通知族长,让他代我祭祀吧!事后来一趟宫里。”武德帝面色复杂,他制止了海公公的请罪,给他吩咐下去,宗祠还有一院子的人等这他们一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