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大荒流有一别(1 / 1)长歌唤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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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魏然被第一次觉得铜板烫手的李叔带回家,张婶是荆门村公认的聪明人,李叔到午饭才把傻蛋带回来,估计这事是成了,喜笑颜开的去迎接大小二人。

看到李叔苦瓜脸,手里的一挂钱原封不动的回来了,忽然脸色一沉,就要把孩子拽着去找村长帮忙。

“哎呀,你个妇人家别吵吵先生。”李叔第一次在张婶面前硬气起来了。

李叔把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张婶说了,张婶喜上眉梢,把小魏然紧紧抱住,高兴的说:“咱傻蛋有名字了,今天吃肉!”

餐桌上,不是一家三口胜似一家三口吃着一年都少有的荤腥,魏然把竹笋炒肉里为数不多的肉片夹给李叔张婶。

张婶又把碗里的肉分给李叔魏然,你李叔今天立功了,傻蛋也是小男子汉了,你们多吃点。

李叔笑了笑,得意的说,我在外面没少大鱼大肉,你们吃你们吃,说完肉又离开了李叔的饭碗。

魏然看着从家门外捡起他养育他的李叔张婶,不禁潸然泪下,张婶连忙拍拍孩子的背,说:“是我辣子放多了,辣到孩子了么?”

李叔每次魏然哭都会发脾气,气道:“我都说了这孩子吃不惯川辣,我去拿水。”

张婶也不作声,接过李叔递来的水瓢,喂魏然喝了一口。魏然摇摇头说自己没事,然后把肉夹还夫妻俩,把自己碗里夹满了素菜,笑嘻嘻的说:“李叔张婶,我吃不惯你们吃,以后我挣大钱,咱家天天吃肉。”

后来,魏然就在白鹿书堂度过了他最快乐的四年,白日听方先生讲书,练那可晦涩的养气功夫,夜晚缠着白老头说那些江湖的快意事,白老头说到兴头,还会比划一下拳脚,虎虎生风。

魏然觉得自己没有方先生讲的那些大圣人的胸怀,也不会有白爷爷口中那些天下无双的侠客的气魄,他只想保护李叔张婶那些待他如亲人一样的乡亲,护他们周全,要他们这些好心人一辈子平安喜乐。

魏然小时候奇怪为什么自己没有爸妈,但不难过,有待他很好很好的李叔张婶。

他渐渐也知道,十二年前荆门最大的风雪那夜,村长爷爷从村口那草门那捡了他,李叔张婶膝下无子,就把他当孩子养,但不让他叫爸妈。

张婶说这孩子标致,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以后定有人寻他。

就这样过了十一二年,没有人来找他,魏然看着星星,听说人死后会到天上变成一颗星星,自己的爹娘是不是已经......

魏然摇摇头,一定是有事耽搁了,魏然不愿再去想,闭上眼睛想要早点睡去,明天把柴火劈好,然后去背诗文。

魏然其实不喜欢睡觉,因为他从小就开始做一个梦,一个很漂亮的比村子都大的房子燃起了熊熊烈火,中间夹杂着刀剑交击,孩子的苦闹,女子温柔的安抚......最终火焰吞噬了一切。

这个时候他就会从梦中惊醒,小时候他还会哭闹,现在却不怎么会了。

村里人都是白日辛苦劳作才能赚得一口饭吃,魏然懂事的早,以后做噩梦了就自己拍拍自己胸脯,念念方先生教他的养气诀,睡不着就在竹床上念最喜欢的李太白的诗文,自己给自己讲故事。

......

梦,又开始了。漫天的大火,金碧辉煌的大殿崩塌,金戈交错,刀剑乱舞,孩子啼哭声从浴火的大殿传出,忽然之间,世界空灵,只听得一个母亲充满慈爱地哄孩子入睡......一切归于焰火。

焰火忽然如莲花般盛开,一个清朗的声音却万分悲壮:

“罪臣渊齐,为殿下赴死!”

白老头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刚欲感慨这一觉之惬意,却看到素来乐天的傻蛋泪流满面。

白老头拉过傻蛋,将傻蛋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喝完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说道:

“人生百遭不过一场大梦,一口酒醉了,一口酒醒了,傻蛋你呀,就向前走,大胆的向前走,世间的难过都是寻常,哭一哭就过去了,你需记得向前走。”

魏然一巴掌抹去眼泪,哭是会被小伙伴嘲笑的,带着孩童的羞涩,向白爷爷解释道:“白爷爷,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了,可不是我想哭,我没难过。”

白老头爽朗地笑了笑,拍拍孩子的脑瓜,说:“魏然多坚强我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说得对,但有些时候呢,受不住委屈该哭就哭吧,不过哭完记得抹掉眼泪往前走。”

魏然点点头,然后给白爷爷挥挥手,想着赶着李叔没起来把柴劈了,白老头把葫芦口对准嘴,却已没酒了,想到这孩子许下的绿蚁,怕是喝不上啰。

魏然没劈多会就被睡眼惺忪的李叔轰走,只得乖乖去学堂。魏然便此时去了已是迟到,方先生在那候着,面色如常。

魏然颤颤巍巍的伸出小手,准备迎来那能把最虎的孩子虎子打哭的戒尺。方先生没有落尺,说:“背一篇你最喜欢的诗,戒尺且记下。”

魏然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不假思索的背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哦,你为什么喜欢这诗?”方先生无悲无喜。

“当年,朱雀门上女皇正观长安盛世美,李太白花满楼酒醉,言为天下独一人剑舞奉诗,一曲剑舞龙蛇,女皇言剑好,请吟诗,李太白收剑入鞘,离去,诗已在朱雀门上。”

方先生还欲再问,那个已经出门学手艺的虎子跑过来了,脸上藏不住的高兴。

但虎子一见先生,还是马上认真的施个礼,再说:“先生,村长家来了个贵客,要十二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过去。”

“听说是什么楚华宗收弟子,我想着傻蛋也快十二了,带他一起过去看看热闹,听说只要选上了就是天大的富贵。”

魏然看了看先生,先生颔首,三个人便沿山间小路去村长家,一路上魏然倒还平静,虎子却是异常亢奋。

说那楚华宗在南边顶繁华的扬州城都是四大宗之一,宗主楚城,那是剑挑恶狼帮的人物,还有仙人手段,飞剑斩敌首,当真潇洒。

魏然就对江湖事感兴趣,忙让虎子再说道说道,也就没有听到先生的轻声言语:“楚城也大抵通玄境呐。”

言语着,步伐也就慢了,到了村长家,已是黑压压的一片,连村长家的黄狗都挤到门外。魏然和这狗颇熟,想着进不去在外面逗狗也有趣。

但大家看到方先生,自然让开了一条路,魏然虎子便跟着后面也进到了里层。

干瘦的村长爷爷旁坐着一个服饰华丽的中年人,虽然身躯肥硕,但那两撇胡须一看就很精明,魏然还隐隐感到一股威压,正从中年人身边散发出来。

村长见村中少年来的差不多,便敲敲拐杖,叽叽喳喳的孩子瞬间变得安静。

村长毕竟年纪大了,咳了两声,说道:“这是楚华宗的王大人,这次来是为了看看咱村有没有好娃娃,把你们带到楚华宗,要是能有幸得到栽培,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啰。”

姓王的中年人笑着说:“我叫王茂,就楚华宗一外门小小管事,当年受敌对帮派追杀,受伤逃到荆门村,蒙乡亲们照料。

今日希望能报答一二,如果有好苗子,那可真算荆门村福气了。”

王茂做事利落,让孩子们一一排开,王茂将导入自己的一股真气,运转三周天,不许出声移动。

真气是修武之人的标志,真气入体,可以看出这些孩子对于真气的承受能力,然后就能得出孩子的体魄如何,所谓修武者必先锻其体,没有好的体魄,武道极难迈进。

王茂向第一个孩子输一道真气,真气在孩子体内回转,尚未完成一周天,孩子便感觉一只拳头打到他胸口一样疼的叫出声,然而运转三周天才算成功。

接下来的孩子大抵也不过能受两周天,虎子几乎就要完成的时候,还是无法承受横练的真气在体内左冲右撞,倒地不起,魏来快步扶起他,王茂没心思看面前的小孩,面色凝重。

村长爷爷轻声叹了口气,颤声问道:“王大人,咱村娃娃一个也不成么?”

王茂苦着脸说:“娃娃们很好了,要平日伙食好点,说不着也能选上一两个,但运转三周天已经是最低标准了,宗内的考核更难,我实在不愿意娃娃们白跑一趟扬州。”

村长叹了口气,说:“是我荆门村没福分。”

“村长爷爷,王大人,让我试试吧。”

王茂突然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看起来要比所有孩子都瘦小的孩子,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他的眼睛很亮。

王茂只是想让孩子如愿,没指望能成功。一股真气传出,半周天之前魏然并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如沐春风,并不觉得像虎子说的那样像被人拳打脚踢。

但真气到达心窍部位时,他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一千只蚂蚁在他心口撕咬。在其他人看来,魏然疼的面目扭曲,状如恶鬼。

魏然咬牙挺住,捱了过去,王茂打算放弃运功,看到他面目好转,也就继续下去。真气又要到达心窍部位,魏然事先咬紧牙关,不自觉地运转了先生教他的养气功夫。

.......

到了临行那天,王茂依然很奇怪,为什么真气从魏然体内运转出来之后只有原先的一成,但毕竟魏然是通过了他的考验,即使魏然是他见过对真气反应最大的孩子了。

全村各户人家都有人在江口送别魏然,方先生简单嘱咐几句,不要忘了运转那养气功夫,更不要忘了做人的道理。村长爷爷很高兴的祝魏然一路顺风,还悄悄往他背包里塞一个布袋。

以前有过过节的虎子这次没有和他怼,让他多学点本事回来教他武功。白老头把多年伴他左右的葫芦给了魏然,让魏然得空记得带酒回来。

李叔风轻云淡的挥手说就此别过,性格刚强的张婶却哭了,让他记得多回来看看他叔婶,魏然暗记在心,等学会本领就回来,把叔婶带到城里生活。

撑船人松了木桩的船索,大荒流挟着船只奔向楚国,魏然不住的向渡口挥手再见,大喊着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明知他们也听不到,倒是惊扰了船客,王茂冲诸船客拱手致歉,本就无啥大事,一个养气境的武者拱手,大家也就笑着拱手还礼。魏然怔怔望着翻涌的江水,远去的荆门山,他想,还好不是永别。

船已然消失在地平线,李叔也安慰着张婶男儿志在四方回家去了,方先生和白老头还留在这空荡荡的渡口。

“李老仙人,你竟然也会哭。”方先生看着刚才嬉笑的白老头哭得稀里哗啦。

被称作老仙人的白老头没有一点仙人风度,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

“男人当哭则哭,哭就不是好男儿么,我只是觉得,我喝不到傻蛋娃娃的绿蚁酒啰,再说啦,你也哭嘞。”

方先生任由眼泪滴落,飘到江水里,大江奔腾。

白老头低头喃喃:“仍怜故乡水,万里送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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