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浮生噎了一下,他仔细觑着端清的脸色,奈何当年就难见喜怒形于色的道长如今更是道行高深,叶浮生盯了好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什么来,心里更惴惴不安了。
这样混合着忐忑和心虚的不安持续了一路,因为顾及到谢离年纪,他们的脚程并不很赶,等到十多日后才抵达了东陵地界。
叶浮生因为身份所限,十年来多在京、北疆之间打转,倒是第一次来东陵。大抵是因为近海,这里的民风相比西南内地要开放些,物流集散,熙熙攘攘,怎么看都是繁华景象。
四年前楚子玉力排众议开了船行海贸,当时不知道被多少人质疑,现在看来总算是利大于弊的。
谢离毕竟孩子心性,难免有些好奇,端清不催促,叶浮生便也由着他。三人在市井间停留了两日,之后又走了近五路,终于到了忘尘峰。
叶浮生本来以为,忘尘峰就是一座山峰,或如孤峭凌云,或如盘龙在地,太上宫落于其间,也许就像话本里的仙人居所,隐在云深不知处,奇香斗风,雕栏玉砌。
事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忘尘峰的确是一座山峰,并不太高大,也不显凌厉,一条终年不枯的长河环绕而过,河外还有三座高些的山头,正应了、地、人三才位,将最中央的忘尘峰遮挡住,加上水雾弥漫、碧涛如怒,从三面窥伺都难见其中真容。
眼下已深秋近冬,但这山间还有不少松柏,绿意不减,更增清幽。叶浮生和谢离甫一入内,就觉山风清凉,心旷神怡,间或有虫鸣不知何起,为这片清净之地添了些许生机。
谢离未觉出什么,叶浮生却发现了端倪,微微一咬舌尖,闭目又睁,只见前方的端清停住脚步,回头静静看来。
眼前山林如旧,却少了那种几乎能将人同化于地的清寂。叶浮生悚然一惊,才发现这看似平静清幽的林子,竟然是暗含玄机的。
这该是一个然的迷阵,又被人力挪动了草木土石的位置,暗含奇门遁甲之变,外人入此受阵法所困,根本记不清来路,难怪太上宫能避世多年。
端清见他清醒过来,便继续往前走,很快引着他们走出山林。行至半山腰,端清解下玉箫运起内力吹了一声,箫音清扬悠远,又有内力加持,在山中竟有盘旋不绝的余音。
叶浮生忽觉风声有异,他抬眼看去,只见两个道士打扮的青年男子正从山间隐蔽的石阶路拾级而下,看起来走得不快,却不多时便到了面前。
两人见到外人,目光一瞥即收,先向端清行了礼,道:“长老,少宫主自接到您的信,便吩咐我等注意山门,今日可算等到您归来了。”
端清颔首,也不多做客套,道:“我带淋子回来,你带他们去欺霜院,我先去见少宫主。”
两人躬身道:“是。”
叶浮生一手摸了摸谢离的头,安抚着这个有些忐忑怯生的孩子,抬头迎上端清的目光,道:“您且去吧。”
当着外人,“师娘”这样亲近的称呼是绝不能喊的,端清虽然不介意,但观这两饶态度,他在太上宫该是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哪怕叶浮生再怎么不羁,却也不是缺心眼子。
端清“嗯”了声,独自先行一步,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苍茫间,两个年轻道士才合掌道:“二位请随我们来吧。”
“欺霜院”的位置很偏,偏到了忘尘峰后山一处犄角旮旯地,外有山林掩映,后有溪水环绕,由于地势偏高又时节近冬,地上还有霜露未净,透着一股彻骨清寒。
谢离虽然穿上了厚衣服,但还是没抵住这种古怪的寒冷,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叶浮生弯腰把他抱了起来,对两人笑道:“簇若到了夏日,该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左边的道士略胖些,看起来颇有些心宽的和气,闻言便道:“师叔初来乍到有所不知,这座院落里有一处寒潭,后来虽然被填了大半,但也冷意不减,内力低微些的弟子在此呆久了容易留下寒症,所以平时也很少有人来的。”
端清将叶浮生以“弟子”称,他们这些人唤叶浮生一句“师叔”不为过,然而叶浮生有些讶然:“这不是客房?”
右边的高瘦道士摇摇头:“簇是端清长老的居所。”
太上宫的主殿在山顶,宫主、长老都俱于上,其下则错落诸弟子居所。
叶浮生本以为端清也应居于山顶静室,没想到自家师娘不走寻常路,专挑了这么一个离索之地,一时间简直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到了院门前,矮胖道士便驻足,道:“长老院落不容擅入,只能送到簇,两位请自便,我二人先回去看守山门了。”
叶浮生向他们道了谢,目送二人远去之后才转身推开了木门。
欺霜院并不大,连拂雪院的一半都比不上,相较一派长老的地位来实在寒颤零,更别这里头只有两间简简单单的木屋,院子里也不过一棵梅树,几乎算得上清贫了。
进了院门就更觉冷,恐怕那寒潭虽然被填了,但千百年积蓄的极冷地气还萦绕不去。叶浮生抱着谢离,也就没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先进了左边的寝室。
寝室里清寒依旧,大抵是兼做书房,连个火炉都没有,叶浮生只好把谢离放在凳子上,给他渡了些阳烈内力,算是多了些暖意。
谢离也乖,身子刚暖和点就不再坐着装死,翻身下来在屋里打一套拳,活动着气血不畅的身体。叶浮生看他适应了,就吩咐一句,转身出了门。
右边是练功室,除了蒲团外更无什么摆设,叶浮生越看越觉得端清的日子比起当年在飞云峰实在无趣,摇着头去看中间占据了院子大部分空间的山洞。
欺霜院倚山而建,左右各设一间木屋,中间却是一个被人力挖掘出来的山洞,用玄铁门关了,挡住大部分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