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285章 运气(1 / 1)长歌唤剑来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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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冰蛾回头看他一眼,只觉得这一僧一道极有意思,僧人年轻却刻板得老气横秋,道长年长却温和开明如俗家父兄,乍一看南辕北辙的性子,相处却默契万分,不晓得是怎样结下的缘法。

她对这和尚没了好脸,对道长却无意见,当下也不使他难做,还刀入鞘,一扬下巴:“既然你们要救这人的命,就连同那他狼心狗肺一同救了吧,否则下次再让我见着他欺侮妇孺,可就没有今天的运气了。”

赵冰蛾说完就转了身,消失在泥泞满地的路上,将一僧一道都远远抛在了身后。

实际上她并没有走。

兴许是余怒未消,又或者上了劲头,赵冰蛾留在了这哀鸿遍野之地,远远落在那一僧一道后头,看着他们四处奔走。

这次水患遗祸颇广,受灾者甚众,哪怕朝廷急下诏令,调来官兵赈灾救济,也依然捉襟见肘。天灾生人祸,难民中不乏趁机作乱、煽动激愤者,将本来就焦灼的情况闹得更令人头疼。

官兵疲于筑堤赈灾,附近有不少武林白道人士闻讯而来,纷纷鼎力相助,会岐黄者开义诊,有财力者购米粮,就算什么都没有单靠一身武艺力气,也能打几个匪徒搬几块大石。

中原人所谓的“侠义”,原来不只是诛邪扶正,还有救死扶伤。

赵冰蛾看到那道长开了义诊给人看病取药,昼夜不息,熬得眼眶通红还能笑着轻抚孩童头顶她也见到那僧人卸下僧衣念珠,着一身短打随官兵到了尚有余患的水难之地,身背百斤大石,手拖两个麻袋,双脚都陷入泥里,一步一个脚印。

赈灾七日,轮作的劳工换了不知几番,依然疲惫不堪,赵冰蛾却对色空和端涯的作息数得清清楚楚他们只合过一次眼,休憩了不到两个时辰。

她闭了闭眼,肋骨下一块血肉倏然跳动,经久不止息。

人毕竟是肉骨凡胎之躯,谁都有撑不下去的时候。这一日傍晚时,僧人负石筑堤已力有不继,脚下被泥石一绊,身体失衡,眼看就要被石头压住,叫洪流冲走。

他古板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抹惊色,下一刻就被人扯住胳膊,用力从河道淤泥中拔了出来。

赵冰蛾把他拖上岸,甩了自己一身泥点子,蹲下来笑道:“大和尚,我救你一命,如何报答我?”

色空瘫倒在地,仰望她低垂的目光,如看见星河月色,然而那时根本没有朗月繁星。

他艰难地合掌,低声道:“阿弥陀佛。”

那晚她扶着僧人走回灾民营地,将其扔进端涯的帐篷,道长正睁着血丝密布的眼清点所剩无几的草药,冷不丁见到两人进来,手下便是一顿。

“姑娘,你这是……”顿了顿,他看向双目紧闭的色空,“色空法师怎么了?”

“昏睡过去,我打的。”赵冰蛾抬袖拭去额头泥点汗珠,嗤笑一声,“七日劳累,少食少休,你们莫非以为自己入了佛门道家,就是修成正果脱胎换骨了不成?”

端涯道长听在耳里,觉得这姑娘大概是出身大家,养得一身骄矜傲气,从来没说过软话,故连句关心都说得嘲讽十足。

人有傲气不是坏事,然而世间向来强极则辱、刚过易折,红尘三千丈最多磋磨,为人处世圆滑者最能安身立命棱角鲜明者不是被世故抹平,就是在千磨万击里把自己打磨得更加锋利,然而这种人到最后往往伤人伤己。

他心里这般思量,面上不露端倪,只是抬手行礼道:“多谢姑娘关心。”

赵冰蛾向来知道白道中人自命清高不凡,把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她出言不客气本做好了跟端涯翻脸的准备,却没想到端涯的态度平和依旧。

她自幼长于关外,其母赵雪雁性子也狠辣,身边更多手段冷厉的死士,鲜少看到性情这般温良的男子,比父兄师长更多宽厚包容。

赵冰蛾面对色空总想试探其底线,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见到端涯却老是发不出脾气,不管芒刺还是怒火,都在对方一个微笑中消泯安静。

她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色如月照春晓花,娇艳又清冷。

后来端涯也被她赶去休息,赵冰蛾自己坐在了义诊桌位后,为相互扶持而来的难民看病。

她对岐黄医道算不上妙手神医,却承袭赫连氏蛊毒之道,深谙以毒攻毒的本事,看些普通的跌打损伤和头疼脑热不在话下。如此忙碌了一夜,等到端涯和色空醒来,看见她正在给一个老人溃烂的左腿刮肉上药,虽然满脸不耐与嫌弃,下手却很稳,用力也没多一分少一毫。

端涯笑了笑,轻声道:“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姑娘,虽然脾性过于傲气了。”

色空低下头,合掌道:“阿弥陀佛。”

他们在这里待了半个多月,配合官兵和白道义士赈灾救济。赵冰蛾不愿意跟其他人打堆,就干脆随端涯和色空一起行动,一开始不晓得多少人对这样奇怪的组合侧目,到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了。

端涯宽容温良义诊安抚,色空踏实稳重筑堤建防,赵冰蛾锋芒毕露收拾地痞,后来更暗中派遣手下去附近城镇收拾屯粮高价、发天灾财的黑心商户。白道中人碍于颜面不能明着做的事情,赵冰蛾从来没有顾及,她出手不留余地,也不给这些人有所翻盘的机会。

水患接触之后,此地百废待兴,灾民们热火朝天地重建家园,前来襄助的各路人马也将重回本位。

赵冰蛾无处可去,本想继续跟着他们去中原别处看看,没想到属下在这时传来了消息葬魂宫来人了。

她不想见,但为免麻烦又不得不见,只好眼睁睁看着一僧一道联袂远去,然后顶着满脑袋官司去见葬魂宫来使。

那是个弱冠之年的男子,飞眉入鬓,凤目微狭,着箭袖白衣、云纹缎靴,鸦羽长发被银带高束,看起来干净清润,浑然不似一个满手血腥的葬魂宫人。

他交出赫连沉的令牌和书信,然后对赵冰蛾拱手行了一礼,微笑道:“在下赫连御,忝为宫主结拜义弟,现执掌暗堂,初见阿姊,幸甚至哉。”

赫连沉的结义兄弟叫她一声阿姊,的确理所当然,赵冰蛾并不在意这些个徒有其表的称呼,她在意的是赫连沉的信和赫连御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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