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不见,耳力便格外灵敏。
这些时间的相遇,他大抵已经能感受到她的情绪,多数时候,她的脚步都是平缓随意的,没什么情绪变化,感受不到丝毫内力,就像她整个人一样。
方才凉亭外,他真真实实感受到了她心底澎湃的郁结之气,带着毁灭地的力量,于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声“王妃”打断了她。
她是谁?她是盛京城里言行无状谁都不服的假子,怎么可以是这般让人心都跟着一沉一痛的模样。
而现在,很明显比往常似乎又轻快了许多。
“其实你不必等我,司竹的马车就在外面。”她走到他身边,自然地与他并肩而行,看着日色微斜下,地面上紧挨着的影子,道。
并不知道这短短时间里,身边男子心中千回百转的心思。
其实,就连季云深自己都不曾意识到,她在他心里占据的分量已经这么重了。皇室赐婚,他如今不便于光明正大的拒绝,而南宫家,他也恰巧有些兴趣罢了。
既然接了,那她以后便是他的妻。
只是如此罢了,他这般认定,缓步跟着她走,道,“清晖园已经整理好了,带你去瞧瞧,还有什么需要置办的。”
“清晖园?”南宫凰狐疑抬头,那是什么东西?
上挑的尾音,一看就是早就忘了清晖园是什么东西了。他叹气,停住了脚步,有些无奈地转身对着她,几乎是一种格外认命的口吻,道,“王妃是真的对这桩婚事一点儿都不上心啊……季管家不是去南宫府和王妃就此事商讨过了么?”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
她摸摸鼻子,想起来当日还怼那管家入不入得了季王府还不一定,想必那位管家是不敢将这句话告诉季云深的,“其实,我真的没什么要紧的,随意惯了,按照你的喜好来就成。”
“还是去瞧瞧吧,祖父也想……见见你。”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嘴边的话,突然就不出来,竟突然不想告诉她,自己根本不会住在清晖园,往后余生,那是她一个饶住所。
季老王爷当年和南宫侯爷也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只是后来为了不引起帝王的猜忌,才减少了来往。只是……帝王的猜忌,从来不会因为你安守本分就消减的。
她心底嗤笑,不过对于季老王爷,她向来敬重,当下便也点头同意了,让司竹先行回去,跟着季云深的马车去了季王府。
盛京城有四处城门。
北城门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因为再往北,就是一片巨大的密林,所以鲜少有人来往,只有一些百姓会出城采集打猎,守卫相对而言都会松懈很多。
密林很大,并不知道具体方圆多少,猎户打猎也只在外围猎一些兔子狐狸之类的,再往里的野兽相对而言都是比较凶猛的豺狼虎豹了。
更何况,林中也没有明显的道路,枝繁叶茂层层叠叠,分不清时间和方位,极其容易走失。
此时不过晌午,林中深处已经昏暗地有些辨不清道路,杂草丛生间,有什么在叶间窸窸窣窣地游走而过,间或有鸟桀桀怪叫着飞过,羽翅扑腾间,落下一两片黑色的羽毛。
再往里,有不起眼的木质屋,通体黑色,隐没在昏暗的丛林里,看不清晰。
唯有木屋唯一的一扇窗户前,有一根的蜡烛,燃着微弱的烛火。
木屋似乎已经破败,门框上有些许蜘蛛网,门口台阶上也都是落叶灰尘,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显然是许久没有过人居住的。
却有微弱的话声,从屋内传出来,却听不明晰,窗户上满是灰尘,也看不清了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一直到烛火快要燃尽的时候,破败屋的门,才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身材伟岸而健硕,全身裹在黑色长袍里,那长袍质地简单,没有丝毫修饰,就连腰间腰带,也是一条黑色系没有任何刺绣痕迹的布带。
黑巾蒙面的男子,看不见样貌,只觉得露在外面的眼睛,闪着阴鹜而狠绝的光。
“主子。”他的身后,飞身而出两个同样黑衣蒙面的人,他们弯腰,拱手行礼,很是敬畏。
有血腥气,丝丝缕缕进入鼻翼,眼尖的黑衣人下属看到,从虚掩的门下,流出来的红色的液体,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东西。
也因此更明白,里面的人一定已经没有了生还的机会这么多血液,恐怕死相凄惨。
那名黑衣人浑身微微一怔,腰弯地更低了。
听是接了一笔裴家的单子,没有完成,但是没有完成单子的事情时有发生,定金退回去便可,何至于惹来了杀身之祸?
主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怎么就动了杀心了呢?
“把里面的东西,处理掉。”前面的黑衣主子发话,声音低沉却很是好听。
那名眼尖的下属赶紧应是,转身进了门,床边的烛火,终于在一阵开门带起的风里,摇曳几下,灭了。
没有动的那个黑衣人是主子最得力的助手和心腹,当下心中疑惑已起,斟酌了几下终是心翼翼开口问道,“主子?他……”
林中不知道何处来的动静,竟惊起了鸟群扑腾而起,树叶簌簌地抖动,本就摇摇欲坠的黄叶纷纷落下,在地面积起薄薄一层金黄。
色愈发地黯淡,却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何气与时辰。
黑衣主子背手而立,微仰着头,却也看不到眼前茂密树丛之外的东西,可见度极其地低,仿若有浓雾起,遮住了视线。
“他,见到了月夜。”七个字,声音很低,宛若梦呓喟叹。
罢,竟再无言语,飞身而起,直接消失在了眼前。徒留那属下,怔在了原地,一直到里面的尸体被处理干净,鲜血也擦拭完毕,撒上驱腥气的药粉,确定谁都发现不了这里发生过人命案子,他也没有回神。
月夜出现在盛京城……
下,将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