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曹嬷嬷取匣子的空档,齐氏又指着身旁的那两个丫鬟,神色恹恹得说道:“这两个丫鬟,你看哪个好就挑一个带过去。”
眼见吴岫云看过去,两个丫鬟都福了福身,微微抬起头任她打量。
吴岫云粗粗看了一眼,笑道:“谢谢大嫂的好意,我有这一个便尽够了。”大夫人身边的人可不敢要,没的添一个旁人的耳目。
“要你选你就选,你是嫁进尚书府。只带一个丫鬟也不怕人笑话。”齐氏恶声恶气地斥道。
吴岫云也不恼,“那妹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可怜这眼前两个小丫鬟,都是十几岁年纪,跟身主一般大,身份上却天差地别。
个矮些的那个身量不足,形容尚小。却生得粉面桃腮,朱唇红颜。一双杏眼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惹人生怜。
另一个略高些,长得也算齐整。看她眼眸低垂,含胸拔背地站着,倒是十分恭敬守礼。
“你们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吴岫云和和气气地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唤枣儿,父母都在府里当差。”长相平平的那个,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吴岫云,又低下头恭敬地回道。
貌美些的那个此时心下灰败,官家小姐挑选陪嫁丫鬟都是首选家生子。一来是世仆出身,懂规矩会伺候人不说,还常有手艺傍身。二来,家生子通常都与府里甚至其他姻亲府第的奴仆结亲,往往一个小丫鬟身后的关系都不容小觑。
终归是年纪小,又是小地方出身,养气的功夫不够,神色里不免带上些委屈不甘。小丫鬟回话的时候便带了些哭腔:“回小姐的话,奴婢唤杏儿,是夫人刚从牙行买来的。奴婢家里穷,兄弟多了难养活,爹娘不得不把奴婢和妹妹卖了。”
吴岫云心有戚戚,这旧社会买人卖人的行为实在可恶。唉,反正自己以后肯定是要自力更生的。不如把她带去,找了机会替她脱了奴籍,也算是功德一件。
“那我就选杏儿吧!”
话音一落,杏儿就喜得跟什么似的,扑通就跪下了,胡乱的给她磕起了头。倒把吴岫云吓了一跳,忙忙的将她亲手扶了起来。
不多时,曹嬷嬷取了匣子来。齐氏从身上挂着的五福荷包里取出钥匙,割肉似的开了匣,取出一卷银票。吴岫云虽不认识银票,但见她们主仆二人神色不似作假,便点了点收进妆匣里。
紧接着齐氏又从袖笼里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吴岫云:“这是嫁妆单子,看清楚了,满满三十二抬。绫罗绸缎,四时衣裳,钗环钏镯,家具摆设,色/色都是上好的。
还有一间铺子,是三间的大门脸,还带院子。现下已经被一个姓毛的商人赁了去做香蜡生意。另有一处上等良田,足足有一百亩。这两处产业,你大哥都已经转到你名下了。”
提到这间铺子和那一百亩的田地,齐氏不由自得。
想那间铺子,还是老爷手底下一个掌固孝敬的。上阁下铺,还带厨房后院。齐整是齐整,只不过,地址却是远在城外十多里远的樱山脚下。
樱山上有座清净寺。清净寺是真清净!远在城外不说,声名还不显、香火又不盛。只有在花朝节上巳节有人去爬山踏青的时候才热闹些。这家铺子的生意也就可想而知了。
自己派人去打理经营显然不合算,赁出去一年又只得十两银子的租银,实在叫人看不上眼,索性充作嫁妆还能撑撑场面凑凑数。
至于那一百亩的田地,说起来还真是凑巧。昨日唤了牙行的经纪,打算买些便宜的中田给小姑做陪嫁。家里头公公生前置下的两处田庄,都是西郊城外雁栖湖边的上好肥田,自是舍不得分出一星半点。
匆忙赶来的牙行的经纪听说是备嫁用的,连忙献宝似的将几处上好良田说与她听。
齐氏听完咋舌不已。乖乖,几时起近郊的上等田竟卖到七八两一亩的价格。稍次些的中田也要四五两一亩。这样买上一二百亩的,岂不是要花费上千两!
齐氏顿时心烦意燥,又不好明说,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只当着牙人的面连着发落了两个来回事的婆子。
牙人闻弦歌知雅意,马上献上其它几处田地的文书。齐氏接过来一看,脸色稍霁。远郊的中田三两一亩,便宜是便宜,只是总共有两百多亩,还不能拆卖,太费钱。近郊有一处河滩地,只要二两一亩,但是文书上注的是下等田,实在拿不出手。
咦,这张文书莫不是写错了,上等良田怎么一亩只卖二两银子。齐氏直觉口干舌燥,连忙又睁大眼睛细细瞧了一遍。没错,是二两一亩,是上等良田。
“这是怎么一回事,这块田为何卖得如此便宜?难道有什么蹊跷?”
牙人接过文书一看,脸色僵了一下,讪讪地笑道:“小的不敢欺瞒夫人,这文书上注的一百亩良田确非作假。就在三十里外南郊的柴山脚下,原是一位姓陈的举人老爷所有。
只是,去年京畿暴雨,导致鹿鸣涧爆发山洪,山脚下的那处良田被埋去大半。如今都荒在那儿。
认真说起来,小的应该让这位陈老爷去衙门重做地契文书,只是这事……嗐,也是小的想省事,该打该打……要是夫人有意,文书可以重新写。”
“不忙不忙,此事你已说清,我亦听明,文书就是个形式,只要我心里有数就行。一百亩我这就买了。咱们立时签了文书,付了银子交割。”
一时忙忙地唤来账房交了田资、契税及酬金。又叫人去老爷书房取了章子按下戳印。
牙人好容易甩脱了一处连下等田都不如的荒地,自是喜不自禁,吉利话说了一箩筐。又拍了胸脯保证,马上就去衙门加盖红印,明日一定将契书送来。
两下里都便宜,可最高兴的却是齐氏。二百两银子就买下了一百亩上等田。管它是真是假,反正文书上是这么写的。日后小姑便是知道了又怎么样,还能吃了她不成。
吴岫云拿着嫁妆单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虽然字都认得,可这什么轻容纱马眼绫、孔雀罗妆花缎、缠枝莲纹蜀锦夹绵袄,甜白瓷美人耸肩瓶,山水松鹤彩漆钿螺屏风,这些个林林总总上百件的物事,她连一件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何况能分出什么好赖。
好在她对这些也不怎么在乎,自己借了原主的身子重获新生,已然是侥幸。这些身外之外,有自然更好,便是一件都没无也不会抱怨。
紧接着,齐氏又递上几张身契,“桃儿是你的贴身丫鬟,自是一道陪嫁。她的父母兄长也便一道与你作陪房。一会儿就让他们进来给你磕头。今日你哪里都别去,我留下曹嬷嬷与你讲一讲李府的情况。我还有事,就不扰你了。”
吴岫云粲然一笑,忙起身相送,倒好似刚刚与人争执的是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