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今日要搬去清秋阁,吴岫云用过午膳也未曾小憩片刻,便急匆匆地遣人打包起行李。好在常用的物事还不曾都摆出来,收拾起来倒也便当。
吴岫云趁着此时无事,就在小书房翻阅起史册方志。
她追本溯源,查阅了所有的正史,发现这个时空并没有隋唐两宋。历史从南北朝时期就发生了转折。
一位出身草莽的宋姓武将横空出世,于乱世之中率众攻城掠地,雄踞一方,建立了大兴朝。经过两世君王二十多年的四方征战、拓土开疆,终于统一了中原。
在经历了将近三百年的兴衰之后,大兴朝被几名叛将联合推翻了。中原又陷入了长达百年的军阀割据。
后来,中原分分合合又经历了两次朝代更迭。先是大昭朝,前后延祚二百一十年。接着便是前朝大顺,立国三十年便被本朝开祖皇帝,以“光复大昭”之名领军覆灭。
从大兴朝至大煜,时间流淌了六百多年。若是按照上一世的朝代表来推演,这时的大煜该是元朝时期。
吴岫云唏嘘不已,只因为兴太祖的出现,历史发生了如此迥异的沿革。“蝴蝶效应”在这个时空得到了完美的论证。
宋人云:“时也运也命也,非吾之所能也!”可吴岫云却不信。虽然她确实被动接受了命运安排,来到了这个时空,但是她仍然不肯认命。
她相信,改天易命,非所不能,实未竭智尽力已!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于今亦然。本姑娘有智也有志,定然不会混得太差。
作为现代人,她有的是先进的思想和点子,或许这里正是她一展拳脚的地方。等明日桃儿父母一来,她便要开始打理陪嫁的产业,以接应她逃出这个牢笼。
行李很快收拾妥当。一行人便捧的捧,抬的抬,将吴岫云贴身用的首饰衣裳、摆设器物都搬去了后花园的清秋阁。
后花园占地颇广。粉白院墙环护,园廊迤逦曲折。园内遍植梅树,虽非梅花盛开时节,但那些屈曲盘旋、横斜逸出的虬枝,亦堪入画。除了梅树,其间又有百卉含英,鹿鹤信步,百鸟啁啁。
抬眼望去,远处后墙以石为壁,忽开一隙,引来清泉一脉,沿着蜿蜒荷渠流入园中一带水池。池畔石子漫成甬道,通往几处院落。
这几处院落原是为府中未出阁的闺秀所建。最大的一处院落名华春阁,原是李锦华未出阁前的住所。如今依旧有人打扫看护,以便那位大姑奶奶省亲时居住。
再有一处名揽月阁的院落,住着李府的二小姐李锦月。
此外还有一处命为掬翠阁的院子,原是整修一新预备让子侄辈的大姐儿李玉莲居住。但因她推说母亲独居偌大的翠柏苑太过冷清,便仍留在大奶奶身边陪伴。
吴岫云现在所住的清秋阁,院子虽小,却自成一派清雅气象。入门便是竹篱石径,花木葱茏。
绕过一处怪石磊叠的假山,一座两层高的楼阁映入眼帘。楼阁上下各三间,皆雕梁画栋,楼下起居,楼上燕息,她们主仆四人住着绰绰有余。
吴岫云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一番。但见垣墙上挂满红红粉粉的月季,热闹喜人。院子里栽着两棵丹桂,这时节开得正好,熏得满院馨香。廊下摆着几盆菊花,如今已打着花苞,含羞待放。可见这清秋阁最美的时候正是这八九月份金秋时节。
一行人手脚利落地布置好住处,已是掌灯时分。入夜后的后花园清冷寂寥。
吴岫云坐在院中桂花树下的石凳上,抬首仰望星空。碧空茫茫,银汉无垠。也不知,在另一个时空,人们所仰望的可是同一片星空。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三个夜晚。在那个时空,会有人因她亡逝而伤心难过吗?吴岫云低头苦笑一声,想来定是没有的。
桃儿从房中取来一件玫瑰红彩绣小团花绒面斗篷为她披上,劝道:“左右已经这样了,小姐也不必太过心焦。等三爷伤好了,老夫人一准会派人把您接回去。”
吴岫云噗嗤一笑道:“想什么呢你,你还以为我惦记着回洗竹苑呐?拉倒吧,我可是做梦都想离开那儿呢!李府虽然富贵,但于我来说就如同金丝打就的牢笼。天下之大,还有好多地方我没去过,还有好多事没做过呢!”
“小姐想去哪儿,那奴婢们怎么办。”原本在一旁垂手侍立的杏儿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们就不想要恢复自由,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故土家乡吗?”吴岫云笑问道。
“小姐,您忘啦?奴婢一家自祖父起就失业荡产,自卖身家成为吴府的家奴。当年又跟着故去的老太爷,背井离乡从吴郡钱塘来到这洛阳城。
自由于奴婢一家有何用,故乡于奴婢一家又有何恋。若是离了您,奴婢一家岂不是又成了那无根的浮萍,漂泊无依了吗?”桃儿心酸地回道。
杏儿也撅着嘴说道:“奴婢父母若是能养得活婢子和妹妹,怎会狠心将我们卖掉。小姐若是不要奴婢了,奴婢回去也是被他们卖掉,还不如这儿呢!”
一直未曾开口的琉璃,见三奶奶看向自己,忙笑道:“婢子是府里的家生子,祖孙三代都在府里做事。便是囫囵个出去了,又能做什么营生。”
吴岫云听完叹息一声道:“也是,人生在世,各有各的难处。你们放心,我便是走,也会将你们都安置好。也不枉你们跟过我一场的情分。”
院外,大姑奶奶李锦华从门外经过。身旁的大丫鬟木樨问道:“奶奶,要进去坐坐吗?”
“不去了,我原以为那位是个聪明的,不承想却也是个糊涂乖张人。她这性子倒和我这三弟是一个路数,还不知今后咱们李家是怎么个热闹法呢!”李锦华摇头哀叹道:“单一个老三就够我父母发愁的,又添上一个她。唉!”
“奶奶不如去劝劝,我瞧着三奶奶知书识礼的……”
“劝了也没用,你是不知,这世上单有一种偏僻人。读的书越多,他就越愚顽不通事物,只一味地纵着自己的性子犟嘴逞能,哪管世人议论侧目。
这种人只能先冷着他,磨一磨他的脾性。等他没招了,知道了世情的冷暖嵯峨,再慢慢言语规劝收拢。”
木樨咯咯一笑道:“奶奶说的一套一套的,却不知三爷可曾被您收拢住了?”
李锦华哑然失笑道:“你这促狭鬼,单拣你奶奶的痛脚戳。我倒要看看你这嘴里是什么做的舌头,什么做的牙。”
木樨笑得花枝乱颤,连声讨饶道:“奶奶,我错了。奶奶,好奶奶。我的好奶奶,小声些。当心院里的人听到。”
“这黑天摸地的,又没个月儿赏,鬼才在院里坐着呢!别跑,看我怎么撕你的嘴……”李锦华嬉笑着追去。一众丫鬟皆掩着嘴偷笑,快步跟上。
清秋院里坐着的那个“鬼”干笑一声道:“呵呵!这夜里是挺冷得哈!咱也回屋吧!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