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岫云见她眼睑微肿,显然是哭过。忙小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徐叔状况不太好?”
桃儿吸了吸鼻子,摇头道:“没有,王太医医术高明,怎会有什么状况。只是,只是昨日王太医给爹爹行针,瞧着实在凶险。那铜针,竟比小指头还粗。也亏得爹爹他,硬是未哼出声来。”
吴岫云放下心来,安慰道:“虽然我也不是太懂,但想来这么做是对症的。王太医治好了西屋那位爷,咱们是亲眼见过的。”
桃儿点点头,露出笑脸:“是呢!王太医说了,他用的是什么拔伸牵引之术,立时就能见效。奴婢瞧着,爹爹的腰背真的挺直了许多。”
“那就好。你怎的不多陪一会徐叔,这么早回来做什么?”吴岫云微微嗔怪道。
桃儿一面服侍她梳洗,一面回道:“无碍,家里还有奴婢娘亲呢!再说,奴婢爹爹现在需要的是静养,奴婢就算留在他身边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小姐您跟人约好了今日见面,总不能耽误了。方才奴婢来的时候,奴婢兄长已经出门。想来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转。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动身了。”
吴岫云听她说得在理,便依了她。
等她领着桃儿走出角门,徐青山果然已接了毛掌柜在此等候。一行人到了马行街那间香药铺以后,吴岫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京城居大不易,可谓寸土寸金。市口好的地方,赁资更是天价。为了降低风险,倒不如退一步,先租个这样的小铺面。至于经营范围,也不要一味求全,什么都经营。咱们只‘求精’、‘求细’,专一只做胭脂水粉、熏香头膏。把这些做好了,打响了名头,不愁在京城立不住脚。”
毛掌柜张着嘴听她说完,吃惊地说道:“奶奶的意思,咱们不做香蜡店,只专一做香粉的营生?”
“没错!不瞒你说,这处门脸,面积还不及咱们香薷镇门面的十之二三。赁资却是它的四倍。您算算,要把那么多赁资挣回来,就卖纸马香烛的那点收入,岂不是杯水车薪。”
毛掌柜早以她马首是瞻,略想了想便点头道:“是这个理。纸马香烛本低利薄,又占地方。舍了便舍了吧。我听奶奶的。”
吴岫云抚掌笑道:“既如此,咱们再仔细看看。若合意,就尽早付了银子交接了。入冬以后是香粉铺的旺季。咱们也该乘时射利,争取赚个开门红。”
毛掌柜忙点头称善,遂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仔细瞧了一遍。片刻后,笑道:“甚好,甚好!这铺子虽则小了些,胜在位置极好。只是瞧着有些破败,到时怕是要花上不少银钱修缮。”
吴岫云笑了笑道:“这却不用担心。银钱的事,我来解决。”
不多时,房牙子到了。身后还跟着一位面生的中年男子,道是房主家的外管事。
那管事说明来意。众人才知这间铺子的房主已然谋了外放,不日就要举家赴任。若要租下来,需得一次交齐三年的赁资。
毛掌柜听闻,不由心焦。忙使了眼色请吴岫云至后院商谈。
许是羞于启齿,毛掌柜搓着手嗫嚅了片刻,方才为难道:“不瞒您说,鄙人眼下囊中羞涩。这三年的赁资……一时半会怕是凑不齐……”
吴岫云摆摆手道:“毛大叔不必担心。我手头还算宽裕。这赁资便由我来付。您的部分,可以用货殖来抵。”
毛掌柜以为可行,忙点头称善。
当下二人回到前头,与房主外管事签下租契。又付了四两八钱的契税,以及二两四钱的佣金。此事算是尘埃落定了。
办得了人生头一桩交易,吴岫云心里十分高兴。只要再等上三天,拿到了官府验签过的“红契”。她就算有了自己的铺子了。
吴岫云此时才感觉,自己的一双脚,落在了实地。那种午夜梦回时,不知身在何地的迷惘和恐惧,都将付于秋风。
九月大概是一年当中最舒适的时节。这时候天朗气清,瓜果飘香,连这风都是凉丝丝,吹得人浑身通泰。
满府里,怕只有二奶奶邓丹若觉得日子难熬。她这一胎怀得委实受罪。且不说她整日介神思懒怠,不思饮食,便是这时不时翻江倒海般的呕吐,就能要去她半条命。
起初她还不放在心上,每日仍强自撑着起身料理中馈家务。石榴看着不忍,深劝了几回无果,方才罢休。
眼看着重阳将至,少不得要提早准备。
这一日,邓丹若在内仪门处小花厅,点齐了各处的媳妇婆子分派下事务。又召来大厨房一众厨娘管事,拟得了重阳那一日的食单并采买单子。等将这样大大小小的差事都交待下去,已然过了一个多时辰。
许是坐得久了,早起又不曾好好用过饭,邓丹若起身时只觉天旋地转,满眼冒金星。心里暗道不好,身子便不由自主往后歪去。石榴唬了一跳,惊叫一声忙一把扶住,小心地将人搀到椅子上。
众人眼见的二奶奶她面无血色,汗如浆出,浑身不住战栗。紧跟着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满屋子的人顿时大惊,一个个慌了手脚。石榴向来老成,忙点了桂圆去请郎中。又一迭声让人去调碗糖水来。
这番变故把众人吓得不清。若在以往,二奶奶只要在人前露面,向来都是神仙妃子般光鲜亮丽,风采夺人。哪里会像今日这般颓堕萎靡,色如死灰。
石榴见她们只知三三两两地聚在那儿说嘴,不由拧眉怒斥道:“都没有事做吗?还不去当差!若误了事,仔细你们的皮。”
那些个老油条哪个不知这位石榴姑娘,平日里最是好性,这回怕是真的恼了。忙挤挤挨挨地散了。
这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自然再瞒不得人。老夫人周氏得了信,心里直跳,忙领着一众丫鬟婆子急慌慌往这头赶。
花厅里原是后院里当家娘子治家理事之所在。未曾置下床榻。倒是有两个带藤屉的春凳空摆着。现下二奶奶没了知觉,下人们不敢擅自挪动。只得将那两春凳一并,先扶她躺下再论。
也就过了半刻钟,邓丹若便悠悠醒转。石榴红着眼眶扶她坐起身,哽咽道:“奶奶,你吓死我了。”
邓丹若哪里有力气应她,身子软软地靠在石榴怀里,像被抽去了筋骨。
樱桃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糖水煮蛋急冲冲赶来。石榴顾不上烫手,忙接过来舀了一勺,细细地吹了热气,送到二奶奶嘴里。
几口热汤下肚,邓丹若脸上渐渐有了生气。周氏一进门见她已经醒转,心放下了一半。
邓丹若见了婆母,便要挣扎起身。周氏忙一把按住:“你这孩子,恁多虚礼。你只管安安生生地坐着,多少再用些。虽说你生养过,可有了今日这一回,到底不敢再大意。”
接着又嗔怪道:“你这孩子,忒心大。有了身子也不说,倒累着你管这么一摊子事。今后你只管安心养胎,旁的就不要管了。”
邓丹若睫毛轻颤,有气无力地回道:“但凭母亲安排。”